第8章 腐銹心臟
- 時痕游戲
- 溟葉
- 4028字
- 2025-07-06 12:26:52
冰冷、粘膩、帶著濃烈化學藥劑和生物腐敗混合惡臭的污水,浸透了陳時破碎的作戰服,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膚,卻無法緩解左臂那如同地獄熔爐般的劇痛。意識在無邊的黑暗深淵中沉浮,每一次試圖掙扎上浮,都被時痕那狂暴的灼燒感和靈魂被撕裂的虛無感狠狠拖拽回去。他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投入強酸的金屬,正在被那幽藍的烙印從內而外、不可逆轉地溶解、吞噬。
“喂!陳時!醒醒!媽的!別睡過去!”
羅杰焦急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水面傳來,帶著嗡嗡的回響。陳時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劇烈搖晃,冰冷的水花濺在臉上。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野模糊,如同蒙著一層厚厚的血色毛玻璃。慘淡的光源來自墻壁上稀疏的、散發著病態幽綠光芒的苔蘚,勉強勾勒出一個極其狹窄、壓抑的空間輪廓。
這里不再是之前那個如同巨獸墓穴般的廢棄穹頂空間。而是一條低矮、潮濕的金屬管道。管壁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深褐色,布滿了厚厚的、粘稠滑膩的暗綠色苔蘚,不斷滲出冰冷的水珠。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濃烈的化學藥劑氣味混合著一種…如同千萬具尸體在密閉空間里緩慢腐爛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惡臭,幾乎要凝成實質。頭頂是低矮的弧形金屬頂板,同樣覆蓋著苔蘚和水珠,距離頭皮不過幾十厘米,壓迫感十足。
“咳…咳咳…”陳時想說話,喉嚨里卻涌上一股濃烈的鐵銹味和…某種奇異的、帶著微微麻痹感的腥甜。他再次劇烈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全身的劇痛,尤其是左臂。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去。
左臂的衣袖早已在之前的戰斗中破碎不堪。裸露的上臂皮膚上,那道名為“時痕”的幽藍烙印,如同活體的深淵裂痕,已經猙獰地蔓延過了肘關節,正貪婪地向肩頭噬咬!構成印記的逆時針旋轉環狀結構變得更加復雜、扭曲、深邃,層層嵌套,仿佛一個通往虛無的、不斷自我復制的迷宮。幽藍的光芒不再是火焰,而是如同冰冷的液態能量在皮膚下洶涌奔流、沸騰!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印記傳來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和一種可怕的、仿佛生命力正被黑洞般急速抽走的空虛感。他甚至能“感覺”到,印記的邊緣,皮膚下的血肉,正發出細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聲,仿佛在被無形的力量侵蝕、轉化。
“嘶…”羅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倒抽一口涼氣,火紅的頭發在幽綠光線下都顯得黯淡了幾分。他臉上沾滿污跡,嘴角帶著干涸的血痕,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驚駭。“你這手…還能要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陳時左臂的狀態,已經超出了他對“時痕”副作用的認知極限。
“暫時…死不了…”陳時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他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發現全身軟綿綿的,幾乎使不出一點力氣,只能半靠在冰冷粘膩的管壁上喘息。冰冷的污水浸透了下半身,寒意刺骨。
“這他媽是什么鬼地方?”羅杰警惕地環顧四周,眼神銳利如鷹。他背上那粗獷的“黑泥炮”不見了,只剩下一個扭曲變形的金屬背架,顯然在之前的混亂中損毀或遺失了。他手中緊握著之前那根臨時掰下來的、銹跡斑斑的鐵棍,這是他現在唯一的武器。
管道極其狹窄,僅容一人勉強通行。前后延伸進深不見底的黑暗,只有墻壁上稀疏的幽綠苔蘚提供著微弱的光源。空氣中,除了那令人窒息的惡臭,還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低沉的嗡鳴。那嗡鳴并非來自機械,更像是某種巨大生物的心跳,低沉、規律、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壓迫感,穿透厚重的管壁和粘稠的空氣,直抵靈魂深處。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伴隨著這規律的心跳嗡鳴,還有無數極其細微、卻密集得如同潮水般的“沙沙”聲,仿佛有億萬只微小的蟲豸在黑暗中啃噬著金屬和腐肉。
“不知道…”陳時虛弱地搖頭,每一次動作都牽扯著左臂的劇痛,“剛才…能力失控…好像…錨定了什么…方向…”
“錨定?”羅杰皺眉,隨即想起陳時在徹底昏迷前,似乎喊了句什么“憎恨”之類的話。“你是說…你最后那下回溯,不是隨機的?是被那小女孩…或者工程師胸口那鬼東西…影響了?”
陳時艱難地點點頭。他混亂的記憶碎片中,那小女孩幻影傳遞來的、對深紫邪光的極致恐懼和憎恨,如同烙印般清晰。正是這股強烈的情感洪流,在失控的時間亂流中,強行扭曲了回溯的方向。
“媽的…那老瘋子最后喊的‘心臟’…”羅杰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側耳傾聽著那無處不在的、如同巨大生物心跳般的低沉嗡鳴,以及那潮水般的啃噬聲,“該不會…我們被甩到那所謂的‘腐銹心臟’里來了吧?”
就在這時!
嗚——嗡——!!!
一陣尖銳、急促、如同金屬刮擦般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從管道深處傳來!聲音穿透力極強,瞬間蓋過了那低沉的心跳嗡鳴和啃噬聲!
緊接著,管道壁上那些散發著幽綠光芒的苔蘚,光芒驟然變得不穩定,瘋狂閃爍起來!光線明滅不定,將狹窄的管道映照得如同鬼蜮!
“操!被發現了!”羅杰瞬間繃緊身體,握緊了手中的鐵棍,眼神死死盯著警報聲傳來的方向——管道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密集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金屬重錘敲打著地面,從黑暗深處由遠及近!速度極快!
幾秒鐘后,在瘋狂閃爍的幽綠苔蘚光芒下,追兵的身影從黑暗中顯現!
那不再是之前遭遇的液態金屬“追獵者”。而是兩個…人形。
它們的身高接近兩米,骨架粗大,但身體形態卻極其詭異。它們似乎穿著某種與管道內壁深褐色融為一體的、類似緊身防護服的東西,但那“防護服”并非布料或金屬,更像是…某種硬化、角質化的生物組織!表面布滿粗糙的紋理和暗沉的血管狀凸起,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深褐色。
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它們的頭部——沒有頭盔,也沒有面罩。整個頭顱被一層半透明的、如同硬化樹脂般的物質包裹著,內部…沒有五官!只有兩團如同燃燒煤塊般、散發著不穩定深紅光芒的能量核心,代替了眼睛的位置!在那半透明“樹脂”內部,隱約可見無數極其細微的、如同黑色線蟲般的物質在蠕動、糾纏,連接著頭顱和下方的軀體。
它們的手臂異化成巨大的、閃爍著金屬寒光的利爪,爪刃邊緣帶著細密的鋸齒。腿部結構反關節,如同巨大的昆蟲,末端是鋒利的金屬尖刺。在它們的胸口位置,鑲嵌著一個不斷旋轉、閃爍著幽綠光芒的、如同昆蟲復眼般的多面體晶體,顯然是指揮核心。
這兩個“東西”,散發著一種冰冷、死寂、純粹為殺戮而生的氣息,比之前的液態金屬獵豹更加令人不適。它們是生物與機械的強行糅合體,充滿了褻瀆生命的扭曲感!
“清道夫…哨兵!”羅杰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嘶啞,“媽的!是‘主腦’直屬的‘腐銹心臟’守衛!比‘追獵者’更難纏!它們能適應這種環境!”
話音未落,那兩個“哨兵”深紅的能量眼猛地鎖定了陳時和羅杰!胸口的復眼晶體幽光一閃!
嗖!嗖!
它們反關節的腿部猛地發力,如同兩道深褐色的閃電,無視狹窄管道的地形限制,在管壁上借力彈射,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撲而來!巨大的金屬利爪閃爍著致命的寒光!
快!比之前的“追獵者”更快!而且帶著一種生物獵殺本能的精準和兇殘!
“躲開!”羅杰怒吼一聲,猛地將幾乎無法動彈的陳時往旁邊管壁上一推,自己則揮舞著銹跡斑斑的鐵棍,悍不畏死地迎向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哨兵!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在狹窄管道內炸響!火花四濺!
羅杰的鐵棍狠狠砸在哨兵揮來的巨爪上!巨大的力量震得羅杰虎口崩裂,鮮血直流,鐵棍差點脫手!而那哨兵的巨爪只是被砸得微微一頓,包裹爪刃的生物角質層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它深紅的能量眼毫無波動,另一只巨爪帶著更猛烈的勢頭,撕裂空氣,直掏羅杰的胸口!
羅杰瞳孔驟縮,狼狽地向后翻滾!
嗤啦!
巨爪擦著他的胸口掠過,堅固的輕型護甲如同紙糊般被撕裂,留下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呃啊!”羅杰痛哼一聲,重重撞在管壁上。
另一個哨兵則完全無視了羅杰,深紅的能量眼死死鎖定著癱軟在管壁下的陳時!它巨大的身軀帶著壓迫性的陰影籠罩下來,閃爍著寒光的巨爪高高舉起,對準了陳時的頭顱!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
死亡的陰影瞬間降臨!陳時甚至能聞到那巨爪上濃烈的金屬腥氣和生物組織腐敗的惡臭!他左臂的時痕仿佛感應到了致命的威脅,幽藍的光芒瘋狂暴漲,劇痛如同海嘯般沖擊著他殘存的意識!但他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躲不開!擋不住!
“嗡——!!!”
那奇異的宇宙弦音,第六次在陳時瀕臨湮滅的意識深處炸響!這一次,并非主動,甚至不是失控!而是被那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和左臂時痕的狂暴反噬…強行擠壓出來的!如同垂死恒星最后的爆發!
時間倒流!目標:自身!范圍:極小!強度:絕望!
轟!!!
陳時感覺自己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攥住,猛地向后拉扯!眼前的景象——哨兵猙獰的巨爪、深紅的能量眼、羅杰浴血的身影、閃爍的幽綠苔蘚——瞬間扭曲、模糊、然后如同倒放的膠片般瘋狂回溯!
時間流速恢復!
噗!
陳時再次重重摔回原地!這一次,他甚至沒能嘔出血,只是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漏氣聲。他的左臂…那幽藍的時痕,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瘋狂燃料,光芒刺眼到幾乎要撕裂黑暗!印記的邊緣,皮膚已經不再是侵蝕,而是開始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結晶化!劇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然后…陡然一空!
一種可怕的、絕對的冰冷和虛無感,取代了劇痛,從左臂迅速蔓延向全身!仿佛他的存在本身,正在被那幽藍的烙印徹底凍結、抽干!
他“感覺”不到左臂了!不是麻木,而是…仿佛那條手臂已經不屬于他!變成了一個獨立的、冰冷的、散發著幽藍光芒的…異物!
與此同時,在陳時因這最后一次絕望回溯而徹底失去意識、墜入冰冷虛無前的瞬間,他那混亂不堪、瀕臨破碎的感知中,那個小女孩的幻影,再次浮現!
這一次,她不再痛苦掙扎,也不再恐懼啜泣。她就靜靜地懸浮在陳時左臂那沸騰燃燒的幽藍時痕核心深處。她的身體呈現出一種完全的、冰冷的幽藍色,半透明,如同最純凈的水晶雕琢而成。那張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大大的眼睛里,之前的悲傷、恐懼、憎恨…所有的情緒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絕對的、如同亙古寒冰般的…空洞。
她緩緩地抬起頭,那雙空洞的、幽藍的眼眸,穿透了時痕的火焰,穿透了陳時瀕死的軀殼,穿透了狹窄的管道,穿透了無盡的黑暗…精準無比地“看”向了管道深處,那低沉心跳嗡鳴傳來的方向。
她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沒有聲音發出。
但在陳時徹底沉入黑暗的意識里,一個冰冷、稚嫩、卻帶著不容置疑命令感的意念,如同最后的烙印,清晰地響起:
“去…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