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金死士的彎刀在雪地上拖出刺耳聲響，T-3000半跪在尸堆間，銀白發絲被血痂粘成綹，蒼白面頰濺著暗紅血點，看上去與尋常受傷少女無異。直到最近的死士舉刃劈來，她才抬手，三根指骨粗細的銀色短刃憑空凝成，精準刺入對方心口。

“清除威脅。”她聲線平穩如冰，刃尖攪動時，死士的血在半空化作淡紅霧氣，被她肌膚表面的納米集群悄然吸收。

江小魚蜷縮在雪地里，胸口覆著層半透明的銀色繭膜，納米集群筑起的屏障，正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將黑褐色的毒紋鎖在鎖骨下方。

毒紋邊緣有無數細小的銀光在游動，像群銜住獵物的銀蟻，納米機器人在奮力拖拽毒素，卻始終無法將其徹底扯斷。偶爾有被拽出的黑色殘渣撞在屏障內側，化作細碎光點消散，毒紋卻很快又長出新的觸須，試圖突破防線。

“姐姐……它又在鉆了。”江小魚按住胸口，屏障下的毒紋突然鼓出個包，像要把薄膜頂破。他咳出的血落在雪上，凝成暗紅冰晶，其中混著幾縷被機器人扯出的黑色絮狀物——毒素的殘骸剛落地，就又有新的毒絲從他毛孔里鉆出來，被屏障牢牢擋在皮下。

蘇茉茉抱著鳳鳴琴擋在他身前，琴身被彎刀劃出道深痕，木茬刺進掌心滲出血珠。她發間纏著半條灰布條，是昨夜從傷兵繃帶上撕的，此刻被冷汗浸得透濕，貼在頰邊像片凍蔫的枯葉。

死士將領揮著嵌人牙的狼牙棒沖來，棒端纏著油亮的腸衣，在火把下滴著渾濁液珠。T-3000側身避開，左手搭上對方手腕，指尖突然發力，那將領的腕骨發出悶響般的碎裂聲。她右手銀刃從其咽喉抽離時，帶出的血珠濺在頸間，像抹被體溫焐化的胭脂，轉瞬便消失無蹤。

就在此時，江小魚胸口的屏障猛地震顫，毒紋試圖突破屏障。T-3000的動作驟然卡頓，銀刃在半空中微微晃動，左眼角泛起一絲極淡的銀紋，轉瞬又恢復成人類肌膚的細膩。

“保護目標。”她無聲吐出這個詞，身影已閃到江小魚身前。掌心按在他胸口的瞬間，屏障突然亮起強光，那些鼓出的凸起迅速平復，無數銀色細線從屏障內側鉆出來，像扎進肉里的細針，將作亂的毒紋死死釘住。

更深層的血管里，納米機器人結成小股“銀流”，順著毒紋軌跡逆流而上，卻只能將其往回驅趕寸許，無法觸及毒素的核心。

死士們抓住空隙撲來，三柄彎刀同時劈向 T-3000的后心。她像背后長了眼睛，反手甩出三道銀線，精準纏住死士的腳踝。銀線收緊的剎那，三具軀體撞在一起，骨骼碎裂的悶響里，她已轉身，銀刃劃過的弧線帶著殘影，將尚未落地的頭顱齊齊削斷。斷頸處噴出的血柱澆在她的白衣上，浸透布料前就化作銀色蒸汽，只留下淡淡的水漬。

“姐姐的手......”蘇茉茉突然低呼。她看見 T-3000的右手背有片皮膚泛起銀光，像結了層薄冰，隨著她的動作慢慢褪去，露出底下蒼白如紙的肌膚，只有指節處還殘留著幾縷銀色紋路，像未干的墨跡。

江小魚看著胸口的屏障漸漸平穩，那些銀色細線順著毒紋邊緣游走，織成細密的網。他能感覺到無數細小的東西在皮膚下游動，所過之處，火燒般的痛感變成清涼的麻癢，納米機器人在驅趕毒素時，順帶修復被腐蝕的組織。每當機器人退去少許，毒紋就會趁機往前蠕動半分，在屏障內側留下淺淺的印痕。

死士將領見久攻不下，突然揮手示意后撤，轉而推出十架投石機。石彈裹著浸油的麻布，被火折子點燃，拖著黑煙砸向邊城，在空中劃出猙獰弧線。T-3000站在雪地里，銀白發絲在風中揚起，發梢泛著不易察覺的銀光。她沒有抬頭，指尖彈出的銀線突然繃直，像張無形的網，精準纏住每枚石彈。

“轟隆——”石彈在半空中被攪碎落在地面，濺起的雪沫中混著被銀線切碎，還未燒盡的麻布片。

黎明時分，死士的尸體在雪地里堆成蜿蜒的長堤，血漬在低溫下凝成暗紅的冰殼，從邊城城門一直延伸到北金陣營邊緣，像條凍結的血河。

T-3000站在堤岸頂端，望著北金陣營的方向，銀白發絲下的赤瞳微微收縮。她的右手垂在身側，在蜷曲手指時，指縫里泄出一絲極淡的銀輝。

江小魚扶著蘇茉茉走到她身后，胸口的屏障已變成溫潤的淡銀色，毒紋的黑色雖有所減退，卻始終盤踞在鎖骨下方，像塊洗不凈的污漬。

“我們該撤了，姐姐。”他輕聲說，看見 T-3000的肩膀突然繃緊，頸側有根血管狀的銀線一閃而逝。

T-3000轉過身，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在目光掃過江小魚胸口時，瞳孔里才閃過一絲極淡的波動。

她抬手按在他的屏障上，掌心的溫度比常人低些，貼上去時，屏障突然泛起漣漪，無數銀色的小點從她掌心涌出，鉆進屏障的網眼里，讓屏障變得更加厚實。那些小點順著銀線游走，在毒紋核心外圍織成新的防線。

“穩住。”她的聲音很輕，銀白發絲垂落在江小魚的頸窩，帶著雪粒的冰涼，其中幾縷發絲泛著銀光，蹭得他皮膚有些發癢。

北金的主力方陣開始移動，黑壓壓的營帳在雪原上鋪開，像片移動的烏云。

趙承煜策馬奔來，玄鐵鎧甲上的霜花在晨光中融化，左眉梢的暗紅痣在硝煙中若隱若現。

他看著 T-3000蒼白的面頰，總覺得這少女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她殺人時太過利落，連喘息都帶著章法，只有偶爾閃過的銀光，才讓人想起那些關于“非人”的傳聞。

“內城已備好玄鐵砂。”趙承煜的聲音帶著戰場的沙啞，“我護你們進去。”

T-3000沒有動，只是望著北金大軍的方向，右手的銀刃不知何時已消失，指尖泛著越來越亮的光。

她突然轉身，銀刃再次在掌心凝成時，帶著道殘影，將最前排的北金斥候釘死在雪地里。那名斥候的胸口有個細小的血洞，傷口周圍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銀化，很快就蔓延至整個軀干，變成座銀色的雕像。

“你們先走。”她的聲線里終于帶了點起伏，像冰面裂開的細縫。

當內城的閘門緩緩落下時，T-3000仍站在城外的雪原上。她沒有回頭，只是望著北金大軍的方向，周身漸漸泛起銀色的光暈。

江小魚趴在閘門的縫隙上，看見那道銀白身影突然化作道流光，扎進黑壓壓的敵陣，銀刃劈開的軌跡上，血珠還沒落地就化作銀霧，那些被銀霧沾染的北金士兵，很快就捂著脖子倒下，皮膚下滲出銀色的紋路。

蘇茉茉抱著鳳鳴琴，突然發現琴身上沾著的銀色粉末正在發光，順著木紋游走，在琴頭的鳳凰雕刻上凝成細小的銀線。她指尖碰了碰，那些銀線竟微微發燙，像還帶著主人的體溫，隨即化作青煙消散，只在木頭上留下淡淡的痕跡。

趙承煜站在箭樓上，望著城外那團被血霧包裹的銀光，突然想起昨夜 T-3000徒手捏碎霹靂子的場景。那時她的掌心綻開銀色的花，卻在收回手時，迅速恢復成纖纖玉指，仿佛剛才的金屬光澤只是錯覺。

他握緊長劍，喉結滾動了下，這白發少女的強大，從來不在猙獰的形態，而在那份藏在人類皮囊下的、不動聲色的殘酷。

晨光漫過城墻時，江小魚胸口的屏障突然泛起溫潤的光澤。他低頭看去，毒紋的黑色雖減退大半，核心處那團黑褐卻依舊頑固，像顆埋在肉里的石子。

那些銀色的細線正在慢慢收回，納米機器人停止了游動，在屏障內側凝成細小的銀點，像撒了把碎星。他知道，這些銀點只能筑起防線，無法根除毒源，只要力量稍有松懈，毒紋就會再次往前蠕動。

閘門縫隙外，北金陣營的廝殺聲漸漸遠了。江小魚摸著胸口的屏障，那里的溫度比體溫稍低，卻帶著種奇異的安定感。

他相信，那道銀白身影沒有消失，她只是化作了戰場上無處不在的銀光，化作了毒紋邊緣的銀線，為他們劈開一條通往生的路，哪怕這條路的盡頭，始終盤踞著無法根除的陰影。

內城的箭樓上，趙承煜望著城外漸漸擴大的銀色區域，突然明白了什么。所謂的守護，對這銀瞳少女而言，或許只是“消除威脅”的另一種形式，她不是在保護誰，只是在清除所有可能傷害目標的存在，用最徹底、最血腥的方式。

他握緊長劍，轉身走向內城深處，那里還有更多的傷兵需要安置，還有更殘酷的戰爭等待著他們。

陽光終于越過城墻，照在江小魚胸口的屏障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色的塵埃。

那些光斑里，仿佛藏著無數游動的納米機器人，藏著那道銀白身影永不疲倦的鋒刃，藏著這場血腥戰爭里，唯一不會熄滅的、冰冷的希望，哪怕那希望的盡頭，始終站著無法根除的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