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宮門雪
- 綾音十甜
- 1594字
- 2025-07-06 00:48:15
未時三刻,秋陽西斜。
一束暖金色的光恰好投在沈府西苑書房的書案上。案上攤開一卷《水經注》,墨跡未干的新批注透著沉穩的筆鋒。
沈硯端坐案后,一身素雅的竹青色直裰,更襯得他面如冠玉,眉目清朗。
他手中執著一管紫毫,并未落筆,目光沉靜地落在窗外那幾竿挺拔的翠竹上,竹影婆娑。
門外傳來輕而穩的腳步聲,隨即是管家沈忠的稟報聲:“公子,國公爺請您去前廳敘話。”
沈硯收回目光,放下紫毫,淡淡回應道:“知道了,這就去。”
他起身,動作從容,撫平了衣袍上微末的褶皺,這才舉步朝前廳走去。
步履間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端方氣度,既不顯倨傲,亦無半分急促。
前廳的氣氛與書房的寧謐截然不同。
沈國公沈弘端坐在主位上,一身深紫色團花錦袍,面容沉肅,不怒自威。
沈硯踏入前廳,目光平靜地掃過父親沉凝的臉色。
他走到廳中,依禮躬身:“父親。”
沈弘“嗯”了一聲,并未立刻讓他起身,只是眼神銳利地審視著眼前這個沉靜的兒子。
片刻,他才放下茶碗,聲音不高:
“宮里剛傳來旨意,陛下為你賜婚了。”
賜婚?
這兩個字落在沈硯耳中,他低垂的眼睫幾不可察地微微動了一下。
“是。不知陛下為兒子擇定的是哪家淑媛?”
“淑媛?”
沈弘嘴角牽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目光更深:“不是哪家淑媛,是當朝最尊貴、也最難伺候的那位——長公主,蕭令薇。”
長公主,蕭令薇。
那位驕陽似火、行事無忌、連皇帝都敢頂撞的長公主殿下?
沈硯雖深居簡出,對這位殿下的“威名”亦是如雷貫耳。
他直起身,面上依舊是一片沉靜,微微頷首:“兒子明白了。”
沈弘盯著他,似乎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些別的情緒——震驚?抗拒?或是哪怕一絲的憂慮?
然而,什么都沒有。
“你倒是沉得住氣。那位殿下是什么性子,你當真不知?驕縱跋扈,睚眥必報,滿朝文武見了她都頭疼三分,陛下寵她入骨,她眼里何曾有過規矩二字?”
沈硯靜靜聽著父親帶著明顯不悅的訓斥,待沈弘話音落下,他才抬起眼,道:“父親息怒。兒子知道長公主殿下性情率真,不循常理。陛下此舉…”他略作停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既是恩典,亦是權衡。陛下欲以聯姻,示好于世家,更借此將最不安分的長公主,納入一個…相對可控的框架之內。沈氏身為世家之首,得此恩遇,是榮耀,亦是責任。”
沈弘眼中精光一閃:“榮耀?責任?”
他冷哼一聲:“是燙手的山芋,陛下寵愛長公主不假,但這份寵愛,何嘗不是懸在沈家頭頂的利劍?你娶了她,是福是禍,尚未可知。她若在沈府鬧出事端,陛下是責她,還是遷怒沈家?沈家樹大招風,多少雙眼睛盯著,這樁婚事,表面風光,內里…哼!”
他未盡之意,滿是憂慮與警惕。
沈硯微微垂下眼簾。
父親所慮,他豈會不知?
皇權與世家,從來都是相互依存又彼此制衡。
“父親所慮極是。”
“然,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既已下旨,便是金口玉言,不容更改。抗旨不遵,是為不忠;令家族蒙受猜忌風險,是為不孝。兒子身為沈氏嫡子,自當以家族為重,以君命為尊。”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父親:“至于長公主殿下…性情雖烈,卻也并非全無道理可循。她厭惡虛偽,行事直接,雖顯跋扈,卻也少了些彎彎繞繞的城府。或許…并非不可相處。兒子自當謹守本分,以誠相待,以禮相待,竭力周全。”
沈弘定定地看著兒子。
“你倒是想得明白,也看得開。”
他端起那杯已有些涼的茶,呷了一口,語氣緩和了些,“只是這位殿下,絕非尋常閨閣女子。她那把火,燒起來可是不分敵我的。你當真準備好了?”
沈硯唇角微微彎起,那笑意溫煦如春水:“父親放心。孩兒明白。”
無論福禍,他接下了。
沈弘揮了揮手:“罷了。你既心中有數,為父也不再多言。旨意已下,納采問名之禮自有禮部和府中操持。你…好自為之。下去吧。”
“是。兒子告退。”
沈硯再次躬身行禮離開。
———
書房內,那卷《水經注》依舊攤開在案頭,墨跡已干。
他走到琴案前,并未落座,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琴弦。
他并未坐下撫琴,只是靜靜地站著,目光落在窗外那片依舊挺拔的翠竹上。
蕭令薇。
這個名字,連同父親方才那些憂慮的話語,此刻才真正清晰地浮現在他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