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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糖紙包裹的灰燼

凌晨四點二十,基地起床號還沒響,大通鋪里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像一臺老舊柴油機。林墨睜著眼,天花板霉斑邊緣暈開一圈鐵銹色,像干涸的血跡。他腦子里有根弦,被統子姐的倒計時一下一下撥弄,頻率越來越快——

【剩余時間:2小時11分07秒。】

【友情提示:宿主情緒值已跌破安全閾值,黑化指數+15%。】

黑化?林墨無聲地笑了一下。那笑在黑暗里像刀片劃開油皮,又冷又輕。他側過身,指尖碰到枕邊的觸控筆——塑料外殼已經被他無意識地摳出一道毛邊,像某種小型動物的齒痕。缺口處戳得指腹發疼,他卻越摁越深。

疼痛才是真的,其余都可以是假的。

這是他在三十圈跑道上得出的結論。

對面床鋪忽然翻身,鐵架子嘎吱一聲。林墨的肌肉先于意識繃緊,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三秒后,他突然想起趙浩然說過的夢話:“……別搶我奶茶……”

胸腔里那團火被這一聲無意義的囈語戳了個小洞,嗤地泄出一縷酸澀。

他想起出發前,周嶼把四個充電寶往他懷里塞,奶茶袋裝得滿滿當當,勒得他手指發白;想起孫啟航在群里發“文學院抽到簽王”時,后面跟了一排狗頭表情。

可這些好意,像用糖紙包的灰燼,在真正的火焰面前,一舔就化。

林墨緩緩吐氣,把那點酸澀一并咽回去。

酸澀會軟化骨頭,而他現在需要的是一把更硬的骨頭。

他輕手輕腳下床,赤腳踩在水泥地上,寒意順著腳心往上爬。

衛生間的水龍頭壞了,一滴水懸在出口,顫巍巍不肯墜落。

他盯著那滴水,忽然想起被潑他

冰水時,盆沿也掛著這么一滴,晃啊晃,最后“嗒”地落在他后頸——像某種啟動鍵。

咔噠。

世界就換了頻道。

林墨抬頭,看向鏡子里的人。

鏡子很臟,蒙著一層水垢,把他照得像被水泡過的舊照片:眼窩青黑,嘴角干裂,唯獨瞳孔深得嚇人,像兩口枯井,井底卻隱約燃著暗火。

他伸手,指腹抹開水垢,劃出一道清晰的豎痕,像刀口。

“林墨,”他對著鏡子里的人低聲說,“你記住今天。”

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卻又重得讓他牙關發酸。

回到床鋪,手機重新開機,那份《星海灣別墅補充協議》的PDF,劉哥的簽名欄仍空著。

統子姐在視網膜上彈出紅色警告框,他卻視而不見,只是再次將這份文件發往劉哥的電子郵箱里。

做完這一切,天剛好蒙蒙亮。遠處哨燈一盞接一盞熄滅,像有人用指腹捻掉火星。林墨坐在床沿,靜靜等第一聲起床號。

那幾秒里,他聽見自己心跳,像被關進鐵皮鼓的冰雹,從凌亂到整齊,再到完全同步——咚,咚,咚。

鼓點落下,角色切換。

起床號響——

“嗶——全體集合!”

他幾乎是第一個沖出宿舍的人。

操場上,晨霧未散,楊瀚博站在旗桿下,帽檐壓得很低,嘴角掛著一貫的、若有若無的弧度。林墨隔著霧氣與他對視,一秒,兩秒,然后率先垂下眼,做出標準的“學生見助教”姿態:背手、收腹、微低頭。

像把鋒芒收進鞘里,連鞘口都打磨得溫順。

楊瀚博挑了挑眉,似乎意外他的乖順。

林墨卻在心里把對方的表情逐幀拆解:眉梢抬起的角度、嘴角彎折的弧度、瞳孔收縮的毫米數——全部存檔。

數據庫越詳細,未來的子彈就越精準。

上午的訓練是站軍姿。太陽剛爬過東側山脊,地表溫度已經四十七度。

文學院男生一排排站在操場中央,像被釘進鐵板的面條,軟了又硬。

林墨站在最后一排,左腳鞋墊里藏了一枚小石子,是他早上從排水溝邊特意挑的,棱角鋒利。

每過十分鐘,他悄悄把重心挪到左腳,讓石子硌進腳心。疼痛像一條線,把他從昏昏欲睡里拎出來,也把他心里那些嘈雜的聲音勒得死緊。

“最后一排,左數第三個!出列!”

楊瀚博的聲音劃破熱浪。林墨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向前一步,腳后跟并攏,鞋尖踢起一小撮沙塵。

“姿勢不標準,俯臥撐三十。”

周圍響起極輕的竊笑。林墨沒辯解,俯身,撐臂,一下一下數得清楚。汗水砸在塑膠地面,濺起深色圓點,像微型隕石坑。

做到第二十七個時,石子終于刺破皮膚,血順著襪口往下淌。他卻忽然笑了——嘴角只彎起兩毫米,沒人看見,除了他自己。

血是熱的,燙得他眼眶發疼,也燙得他思路異常清晰:再忍幾天,等軍訓結束回市區,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劉哥。不打電話,直接上門。堵不到人就守車庫,守不到車庫就守地下停車場監控室。

協議必須簽,額度必須保住。

至于楊瀚博——

血珠在指縫間炸開一朵小花,林墨在心里輕聲說:別急,慢慢來。

中午解散,所有人涌向食堂。林墨落在最后,把那只已經走得發飄的左腳悄悄塞進水池沖涼水。血水被水流沖淡,像一條被稀釋的罪證。

身后忽然傳來腳步聲,他回頭,看到曦悅。

女孩手里抱著一箱礦泉水,白裙子被汗水貼在后背,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狀。

她沒注意到他,正踮腳把箱子往臺階上放。箱子太重,她身體晃了一下。林墨連忙伸手幫忙,卻在指尖碰到箱沿的瞬間,又縮了回來。

王曦悅穩住箱子,回頭,目光與他撞個正著。

那一秒,林墨忽然明白楊瀚博為什么要讓他當眾出丑——在王曦悅面前撕掉他的殼,把最狼狽的內里翻出來,像剖開一條魚,讓所有臟器都晾在空氣里。

王曦悅沖他點了點頭:“我過來做個數據統計,今晚就回去了,你還好嗎?”

林墨也點頭:“謝謝學姐關心!”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嘴角甚至帶著一點恰到好處的、被太陽曬出的恍惚微笑。

可當他收回視線,眼底那點溫度瞬間熄滅,只剩灰燼里一點暗紅,像埋在灰里的炭火,隨時等著下一陣風。

下午練正步。

文學院被分成四列,繞著操場踢踏。林墨的左腳開始腫,每落地一次,都仿佛踩在刀尖。

他卻主動舉手:“報告助教!我想加練!”

聲音不高,但足夠讓周圍人側目。楊瀚博瞇起眼,像在審視一只突然搖尾巴的貓。

“好啊。”男人笑得溫和,“那就加十圈正步,單獨練。”

十圈。

一圈四百米。

林墨踢著腫腳,一步一步量過去。汗流到下巴,滴在領口,鹽分腌得傷口火辣辣。

第六圈時,王曦悅從他對面走來。隔著跑道,她投來驚訝的目光。林墨目不斜視,背脊筆直,像一只被拉滿的弓。

第八圈,弓弦開始顫抖,他卻把顫抖轉化成更響亮的踏地聲——咚!咚!

第十圈,腳上的血泡全部磨破,襪子黏在鞋底。他停下,立正,敬禮,聲音沙啞卻清晰:“報告!加練完成!”

楊瀚博沒說話,只抬手鼓了兩下掌,語氣像在逗狗:“不錯,明天繼續。”

林墨低頭,嘴角再次揚起——這一次,兩毫米以上。

他在心里對楊瀚博說:謝謝,又給我加了一條罪證。

傍晚,宿舍熄燈前。

林墨坐在上鋪,背抵墻,膝蓋上攤著一本《軍事地形學》。書是借的,扉頁蓋著體院圖書館的章。他翻到折角那一頁,借著手電光,在空白處畫了一張簡易地圖:基地大門、崗哨、配電房、楊瀚博的單人宿舍……

最后一筆落下,他把書合上,塞進枕頭下。

統子姐的倒計時仍在走——

【剩余時間:1小時03分22秒。】

他卻不再焦躁,甚至伸手把倒計時框往旁邊劃了劃,像拂開一只惱人的蒼蠅。

燈熄了。

黑暗里,林墨把左腳伸出床沿,讓傷口暴露在流動的空氣中。疼痛已經變成一種背景音,像老舊收音機里的電流聲,嘶嘶不斷,卻不再刺耳。

【宿主,黑化指數+25%】

“楊瀚博,你最好祈禱,別讓我找到你的軟肋。”

窗外,月亮從云層里鉆出來,冷白的光鋪在基地灰撲撲的屋頂上,像落了一層薄霜。

林墨閉眼,呼吸慢慢變得深長。

這一刻的他,好像被壓縮的彈簧,終于得到一點點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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