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把桌板扣好,指尖在物理錯題本的封面上輕輕點著。程曉霞畫的小太陽被指甲蓋壓出個淺痕,像她總愛揪著玩的狗尾巴草尖。
飛機下降時帶起輕微的失重感,趙成風攥緊扶手,看窗外的云絮迅速散開。底下的樓宇漸漸清晰,街道像被梳理過的線,整整齊齊地鋪展著。
“快到了。”梁辰浩從前排回頭說了句,手里的筆不知何時收了起來。
趙成風“嗯”了聲,目光在樓群間掃過。遠處有片紅墻格外醒目,飛檐翹角在陽光下閃著光,不用問也知道是京城有名的地方。他沒掏出手機,就那么盯著看了會兒,心里盤算著該怎么跟程曉霞形容——紅得像她過年穿的新襖,氣派得很。
起落架觸地時的震動比想象中輕,輪胎擦過跑道的“沙沙”聲里,夾雜著機艙里隱約的騷動。趙成風松開扶手,手心的汗在褲子上蹭了蹭,褲兜里的銀杏果硌得腿有點癢。
滑向停機位時,廣播里的聲音帶著點收尾的輕快:“感謝您乘坐本次航班,祝您旅途愉快。”
艙門打開,熱風裹著陌生的氣息涌進來。趙成風拎起包跟上刁碩,廊橋里的人摩肩接踵,腳步聲、說話聲混在一起。
取完行李往外走,停車場的車一排排望不到頭。刁碩指了指不遠處的軍綠色越野車:“那是接咱們的車。”
坐進車里,梁辰浩發動引擎的瞬間,趙成風忽然想起程曉霞送他時說的話:“到了給我報平安。”他摸出手機,趕緊打字——“落地了,一切都好”。發送鍵按下去的那一刻,車緩緩駛出停車場,窗外的樓群越來越密,他知道,該開始練本事了。
車子剛駛出機場高速,梁辰浩打了把方向盤,拐進一條被濃密綠植環繞的柏油路。路口的崗亭莊嚴肅穆,鋼門“咔嗒”開了,哨兵舉著掃描儀掃過車身,趙成風望著窗外開闊的平地和錯落的營房,忍不住碰了碰刁碩:“這地方夠敞亮啊,一眼望不到頭。”
刁碩往窗外瞥了眼,風里帶著草木的清香。“平地好練本事,視野開闊也方便警戒。”他指了指路邊偽裝成普通電線桿的監控設備,“看著不起眼,里頭全是門道,方圓十里的動靜都逃不過。”
車順著主干道往里開,兩側的楊樹長得筆直,像列隊的哨兵。趙成風看見路邊的訓練場鋪著特殊的塑膠,又問:“這地面咋看著軟乎乎的?”
“防磕碰的,”刁碩敲了敲車窗,“訓練強度大,摔著磕著不容易受傷,比水泥地靠譜多了。”
往前開,一排排營房映入眼簾,外墻是低調的灰綠色。趙成風指著營房外的金屬架子問:“那是干啥的?”
“攀巖訓練架,”刁碩解釋,“看著是架子,其實角度、高度都是按實戰場景設計的,能練反應也能練耐力。”
遠處的空地上,幾架直升機停在停機坪,螺旋槳偶爾轉動兩下。趙成風瞅著停機坪邊緣的凹槽,又問:“那槽子是排水用的?”
“不光排水,”刁碩笑了,“直升機起降時吹起的風大,槽子能穩住氣流,比光溜溜的平地安全。”
正說著,車拐過一片訓練場,趙成風看見一排銀白色的庫房,門是厚厚的防爆門,有個人刷卡開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那是啥?”
“放裝備的。”刁碩解釋,“里面恒溫恒濕,電子裝備、精密儀器都得這么存著,不然容易壞。”
說話間,那人推著個蓋著布的箱子出來,先在門口的消毒區站了會兒才往前走。“那是消毒區,”刁碩指了指,“怕把外面的灰帶進去,裝備嬌貴得很。”
往前開,一棟矮樓頂上立著幾個不起眼的金屬桿,趙成風看見桿上的細線,問:“那是通訊設備吧?”
“對,”刁碩說,“信號塔做得隱蔽,看著像普通天線,信號卻穩得很,比那種高高的塔實用還不惹眼。”
遠處傳來整齊的口號聲,趙成風抬頭看,一群士兵正在操場上訓練,步伐一致,氣勢如虹。“這操場夠大的。”
“能同時容納好幾個連隊訓練,”刁碩指了指操場邊的看臺,“看臺底下是器材庫,一舉兩得,省地方。”
車停在“新兵報到處”門口,這是一棟獨立的小樓,門口的哨兵接過證件,沖趙成風笑了笑。
刁碩推開車門:“到了。”
趙成風下車,腳踩在水泥地上,陽光曬得地面有點燙。他回頭看,營房、訓練場、庫房……忽然明白,這兒的門道就是:該敞亮的地方絕不遮掩,該實用的做得扎實,順著地勢來,比啥都管用。
刁碩拍了拍他的肩:“在這兒待著,學這兒的法子——既穩當,又靈活。”趙成風點點頭。
趙成風跟著刁碩走進報到處,樓里涼快得很,墻上掛著各種規章制度,字跡工整有力。
靠墻擺著張長條桌,桌面是耐磨的實木,桌腿穩穩地立在地上,看著就結實。桌后坐個士官,肩上的星徽在燈光下亮了亮,抬頭看他時眼尾帶笑:“趙成風?檔案早到了。”
趙成風趕緊應了聲,手在褲縫上蹭了蹭。對方從抽屜里抽出個牛皮紙袋,推過來:“作訓服、作訓靴,還有身份牌,作訓服按你的尺碼定的,試試合不合身。”
紙袋沉甸甸的,趙成風拎起來往旁邊的試衣間走。試衣間不大,門是磨砂玻璃的,里面的掛鉤很結實,他把舊外套脫下來掛上,剛套上作訓服,就覺出領口的硬挺——布料比家里的粗布褂子厚三倍,針腳密得像魚鱗。
“合身不?”外面傳來問話聲。
“合、合身。”趙成風拽了拽袖口,長度正好到手腕,褲腳踩著靴筒,不松不緊。
出來時,對方正往表格上蓋章,紅印蓋在“報到確認”四個字上,格外醒目。“住處安排在三號營房二層,302室,”對方指了指門外的方向,“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右轉就是,找張班長,他帶你認認地方。”
刁碩拍了拍他的胳膊:“我先去辦交接,晚點兒去找你。”說完轉身往外走,軍靴踩在地板上,發出“噔噔”的響。
趙成風拎著剩下的東西,按指示往前走。營房是老式的磚樓,樓梯是水泥的,扶手上包著防滑的塑膠,他往上爬時,手心攥得緊緊的,樓道里飄著淡淡的肥皂味。
二層的走廊很干凈,墻上貼著訓練標兵的照片。302室的門虛掩著,趙成風剛敲了下,里面就傳來個洪亮的聲音:“進!”
推開門,見個中等個頭的軍人正蹲在地上擦槍,槍身的金屬光澤映著他黝黑的臉。“新同志?我是張班長。”他站起來,手掌在作訓服上蹭了蹭,伸過來,“趙成風是吧?”
趙成風趕緊伸手握住,對方的手心全是繭子,像村里磨盤的紋路。“張班長好。”
“別拘束,”張班長指了指靠里的床鋪,“那鋪是空的,鋪蓋都給你備好了。”
趙成風看過去,四張床都是鋼架的,穩穩地放在地上,床板是加厚的木板,看著就結實。他的鋪位挨著窗,窗戶擦得透亮,能看見樓下的訓練場。
“這床結實著呢,”張班長見他盯著床架看,笑了,“隨便造,壞不了。”他指了指床頭的小柜子,“那是放私人物品的,鎖是新換的,鑰匙在抽屜里。”
趙成風把銀杏果掏出來,小心翼翼放進柜子,又把程曉霞畫的小太陽從錯題本里抽出來,壓在枕頭底下——這是他從家里帶的最貴重的東西。
“下午三點開歡迎會,”張班長看了眼表,“先帶你去領訓練器材,熟悉下路線。”
跟著張班長往外走,走廊里的人漸漸多了,都是穿作訓服的,有的抱著訓練手冊匆匆走,有的互相笑著打招呼,腳步聲在樓道里回蕩。路過水房時,趙成風看見水龍頭是感應式的,底下的水池干干凈凈,墻角的排水管藏得很隱蔽,難怪沒聽見滴答聲。
領器材的地方是個大庫房,貨架擺得整整齊齊,擺滿了頭盔、護具和訓練手冊。管理員是個戴眼鏡的士官,按名單遞給他一套護膝護肘,塑料外殼上印著“抗沖擊”的字樣。“這護具是按實戰訓練設計的,”士官推了推眼鏡,“訓練時難免磕磕碰碰,這個能護住關鍵部位。”
往回走時,張班長指著遠處的操場:“那就是你們新兵的訓練場,下午會帶你們去。”趙成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操場上的訓練架在陽光下閃著光,像等待著戰士的武器。
回到302室,其他三個室友已經到了,都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輕小伙,見他進來,都笑著站起來。“我叫李想,從東山省來的,能力穿墻。”“王磊,北河省的,能力控制水源。”“陳陽,就住京城郊區,我的能力瞬間移動。”
“趙成風也是北河的,能力飛行。”
走廊里響起吹哨聲,短促而響亮。張班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集合了!”
趙成風趕緊把作訓帽戴好,跟著室友往外跑。樓道里的人影匯成一股流,往樓下涌去,軍靴踩在樓梯上的聲音越來越響,像戰鼓在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