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聞到羊水味——不是孕婦的血腥甜,而是宇宙子宮初開時那種冷冽的、帶金屬腥甜的羊水。黏稠的黑暗像一層層剝落的胎盤,每一次呼吸都扯出銀亮的絲。老周的懷表在他掌心搏動,青銅外殼滲出淡藍磷火,火舌舔舐裂縫,竟在表盤玻璃上蝕刻出星圖:北斗第七星“搖光”正滴落液態的0與1,像早產兒的臍帶血。
“別眨眼。”蘇璃的機械義眼突然旋轉,虹膜裂成三瓣,像某種深海生物的瞬膜。幽綠數據流從她眼眶傾瀉,在空中織成一張蛛網,網眼濾過漂浮的搖籃曲——那聲音起初是母親哼唱,隨后被拆解成二進制雪崩,每個1都是嬰兒啼哭,每個0都是老周臨終的嘆息。蛛網盡頭,陸沉的合金聲帶震顫,發出次聲波般的低語:“這不是產道,是觀測者用來系住我們的臍帶。”他的胸腔裂開一道縫,Φ-01意識化作藍色螢火,螢火里浮現一座倒懸的科技塔,塔尖刺穿黑暗,滴落鐵銹色的羊水。
陳默的西裝口袋突然發燙。記憶熔爐滾落,表面浮現數百張笑臉——那些臉是老周、是蘇璃、是林海自己,卻像被水泡過的老照片,腫脹、腐爛、彼此吞噬。熔爐內傳來“咔嗒”聲,仿佛有嬰兒在啃噬齒輪。青蚨婆婆的左手結晶迸射黑芒,光繭階梯從她袖口傾瀉,每一級階梯都是凝固的時空切片:林海看見十八歲的自己在快遞站分揀包裹,老周蹲在角落,用袖口擦拭懷表,表蓋內側刻著“給小海的成年禮”;蘇璃的三重身影在階梯上重疊,傀儡璃的槍管、反抗璃的數據線、數字神靈璃的虛影同時抬起,槍口對準不同時空的林海。
陸沉的機械手掌按進合金壁,整座科技塔突然心跳。七條暗河在腳下顯形,水流裹挾銹蝕齒輪與破碎全家福逆流而上。齒輪咬合時發出嬰兒啼哭,全家福里老周的笑臉被暗河沖成碎片,碎片浮起,竟是一張張未寄出的快遞單,收件人全是“林海(成年版)”。Φ-37的聲音貼著他頸后皮膚響起,像冰涼的手術刀:“反熵引擎需要活體錨點。你每流失一種情感,引擎就多一枚齒輪。”林海嘗到舌尖鐵銹味——母親臨終咳血的畫面與老周消散前的藍光在他體內對撞,撞出一聲嬰兒啼哭。
蘇璃將維度觀測器刺入自己眼眶。機械義眼爆裂,琉璃碎片扎進她左臉,裂痕里滲出數據洪流。她將觀測器尖端抵住林海心口,三重意識在電流中嘶吼:“選最痛的記憶!”林海抓住懷表,表蓋內側的刻字突然發燙,青銅外殼滲出淡藍基因液,液滴在空中凝成蒲公英,根莖纏繞七條暗河。暗河深處,熵獸正吞噬某個平行時空的下城——穿中山裝的年輕老周抱著快遞箱奔跑,箱內傳出嬰兒啼哭,哭聲與林海母親臨終的喘息重疊。
嬰兒咬住陳默手腕。金色時砂從動脈噴涌,記憶熔爐里的虛假笑臉集體張開第三只眼,瞳孔里映出科技塔穹頂冰層開裂的紋路。青蚨婆婆的光繭階梯調轉方向,階梯盡頭浮現老周完整的記憶投影:老人把懷表埋進花盆,泥土滲出淡藍根系,根系穿透城市地基,纏繞住七條逆流的暗河。林海松開懷表,任其墜入暗河。表盤觸及水面的剎那,蒲公英根莖突然收緊,暗河逆流而上,在塔頂匯成閉環。
蘇璃的右眼淌下數據洪流。她將觀測器刺入自己太陽穴,數字神靈璃的意識如洪水傾瀉,用虛數代碼改寫陳默的記憶熔爐。熔爐表面浮現新的笑臉——這次是真實的,老周捧著懷表,對十八歲的林海說:“時間不是河,是臍帶。”嬰兒啃穿陳默動脈,涌出的金色時砂在空中凝成沙漏,沙漏里每一粒時砂都映著不同時空的老周:穿中山裝的年輕人、戴紅袖章的中年人、捧著懷表的透明骨架。沙漏翻轉,時砂開始逆流。
Φ-37的時間回響能力啟動。眾人影子被投射到所有平行時空,林海的時砂領域在暗河中無限延展,每個顆粒都映著老周。他嘗到咸澀淚水,發現嬰兒正用乳牙啃食他結晶化的手指——疼痛喚醒的情感比憤怒更熾烈。七條暗河同時沖刷科技塔根基,觀測者芯片在眾人后頸爆裂成藍色鳶尾花。花瓣飄落時,林海看見自己站在科技塔廢墟上,懷中嬰兒已長成穿中山裝的年輕人,手里捧著青銅懷表,表盤裂痕里滲出淡藍磷火,火舌舔舐星圖,北斗第七星“搖光”正滴落液態的0與1。
黑暗深處,臍帶般的科技塔緩緩收縮,像子宮在分娩。林海聽見老周的聲音從懷表傳來,帶著鐵銹味與羊水腥甜:“別怕,小海。我們不過是宇宙的早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