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身像被宇宙之齒咬合的巨骨，在暮色里緩慢折斷。金屬碎屑與混凝土灰霧懸浮成霧海，像億萬顆微型恒星同時熄滅。Φ-37的瞳孔在灰霧里收縮成兩道針孔，瞳孔深處，蘇璃義眼中的光瀑正垂直墜落，像一道自天穹垂下的銀河瀑布，將暗紅星云剖成兩半。瀑布里，透明蝴蝶的翅脈由二進制代碼織就，每一次振翅便剝落一層現實，露出下方幽藍的虛數河床。

蘇璃的腳踝懸在祭壇邊緣，紅雨衣被熵獸鱗片刮出細雪般的纖維。她空洞的眼眶里，林海凝固的時間正被抽成琥珀色絲線，絲線末端纏著老周日記本里那朵向日葵標本——花瓣邊緣已晶體化，卻仍固執地追隨著塔頂殘存的最后一縷夕照。向日葵的根須穿透虛空，扎進下方貧民窟晾衣繩上一件藍格子襯衫的口袋，口袋里還留著半顆發霉的奶糖，糖紙上的小熊圖案正在鹽晶里微笑。

青蚨婆婆的左手突然從霧中伸出，五指如黑曜石冰棱刺穿蘇璃的金屬肩胛。光繭在她掌心膨脹成青灰色月亮，月亮表面浮沉著無數蒼白人形，他們的嘴角被銀線縫成永恒的弧度。最靠近表面的那個人形突然睜眼，瞳孔里映出2073年的沾血運單——收件人欄寫著“熵淵之鑰”，寄件人簽名處卻空白如雪地。青蚨婆婆的指甲在金屬上刮出星圖般的劃痕：“看見那些晾衣繩了嗎？每件襯衫都是觀測者收割的情感標本，鹽分是他們留給我們的墓志銘。”

陸沉的機械化手指突然迸射藍焰，初代覺醒者日志在火焰中卷曲成灰燼。灰燼里浮起青銅面具的倒影，面具嘴角扭曲成莫比烏斯環。Φ-01的數據流正順著時砂子彈的螺旋紋路逆流而上，子彈殼表面刻著“2099·情感清除率99.7%”的微型浮雕。浮雕在蘇璃義眼中放大成一座倒懸的巴別塔，塔身每一層都囚禁著不同年份的克隆體——最年輕的那個撕開制服，心口跳動的沙漏里，金色砂礫正從裂縫中漏成光塵。

熵獸的嘶鳴穿透霧海時，塔基開始溶解成液態金屬。液態金屬里浮起老周臨終前注入的基因液，淡藍色液體在血管里沸騰成金色藤蔓，藤蔓頂端結滿微型心臟，每顆心臟都跳動著不同的童年記憶——跳房子游戲的粉筆線，暴雨天漏水的屋檐，母親晾衣時甩出的水珠。藤蔓纏繞住Φ-01的意識核心，核心表面浮現出下城貧民窟的晾衣繩全景：藍格子襯衫在風中凝固成鹽晶，鹽晶表面映出蘇璃三重意識的分裂影像——傀儡璃的鐐銬化作鐵銹蝴蝶，反抗璃的槍械開出塑料玫瑰，數字神靈璃的光紋在空氣中編織成捕夢網。

暗巷預言家的童謠突然從藤蔓深處滲出，歌詞是倒放的DNA序列。時鐘停擺的瞬間，所有克隆體同時抬頭，他們手中的快遞單化作漫天雪片。雪片落在蘇璃睫毛上，融化成兩行溫熱液體——那是被觀測者遺漏的0.3%情感殘渣。液體滴在祭壇上，熵獸鱗片突然逆生長成向日葵花盤，花盤中心裂開一道星門，門后是七百條時間暗河交匯的漩渦。漩渦深處，青銅面具正在剝落，露出下方林海凝固成琥珀的瞳孔——瞳孔里，老周日記本的紙頁正被風翻動，最后一頁寫著：“當向日葵學會流淚，觀測者就會失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