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氣氛微妙，窗外夜景繁華，窗內(nèi)眾人心思各異。

齊云涮了一片毛肚，口感爽脆，他放下筷子，看向身旁氣質(zhì)澄澈的公羊道長。

“公羊道長。”齊云開口，聲音平和，“五臟觀初立，百廢待興，貧道于道藏經(jīng)典所知尚淺。

久仰青羊?qū)m藏書浩如煙海，不知可否方便，容我前往閱覽一番，增廣見聞？”

公羊道長聞言，含笑稽首，沒有絲毫猶豫：“福生無量天尊。齊觀主愿來青羊?qū)m閱藏，乃青羊之幸，亦是玄門盛事，貧道歡迎之至。

宮藏道經(jīng)，觀主可隨意觀覽，若有不明之處，你我亦可切磋探討。”

“如此，便多謝道長了。”齊云舉杯示意，以茶代酒敬了一杯。

又稍坐片刻，宴席終了。

眾人起身告辭，齊云婉拒了相送，獨自步行回到招待所房間。

室內(nèi)靜謐，窗外城市的光暈透入，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齊云褪下外袍，立于房間中央，緩緩擺出了形意三體式的架子。

他與宋婉交手時，便察覺對方八卦掌的造詣在自己形意拳的之上。

他雖憑雄厚力量與迅捷身法取勝，但拳法境界上的差距，卻如明鏡般清晰。

此前，他對“意與氣合”的理解，更多是集中精神，以意念引導(dǎo)體內(nèi)真炁灌注拳腳，增強威力。

這固然有效，卻總覺得隔了一層，意是意，氣是氣，力是力，三者雖協(xié)同，卻未曾真正“合”一，仿佛統(tǒng)帥與軍隊之間，還隔著傳令兵。

今夜靜心回想宋婉掌法中的韻味，再結(jié)合自身修煉的體悟，他隱隱觸摸到一絲關(guān)竅。

意，不應(yīng)是事后驅(qū)策氣的指令，而應(yīng)是先行于拳、統(tǒng)攝全局的綱領(lǐng)。

心念動處，他身形展動，一招劈拳勁力勃發(fā)，卻在中途微微凝滯。

他試圖讓“劈開一切”的意念先于氣力運轉(zhuǎn)而生，但意念起時，拳已出手，氣已調(diào)動，總是慢了一拍，顯得刻意而別扭。

他不斷嘗試，拳風(fēng)在房中激蕩，身影在光暗交錯中閃轉(zhuǎn)騰挪。

崩拳、鉆拳、炮拳、橫拳……形意五行拳接連演練，勁力剛猛無儔。

然而他追求的那“意在拳先，意動氣隨”的渾然之境，卻如同鏡花水月，感知得到，卻難以真切把握。

修煉之途，果然艱難異常。

他收勢而立，眉頭微鎖，深知閉門造車終有極限。

就在這時，門外走廊傳來清晰卻略顯遲疑的腳步聲，停在他的門前。

片刻，叩門聲響起。

齊云走過去打開門，門外站著的是宋婉。

她已換下那身行動時的勁裝，穿著一件簡單的深色外套，臉色在廊燈下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卻比飯局時清亮了許多。

“齊觀主，打擾了。”宋婉微微欠身，語氣鄭重，“我……我是來為之前在醫(yī)院太平間的冒犯，鄭重向您道歉。

當(dāng)時我行事過于急躁，多有得罪，請您海涵。”

她頓了頓，聲音更誠懇了幾分，“也多謝您，同意我擔(dān)任聯(lián)絡(luò)員。請您放心，我必定竭盡全力，做好分內(nèi)工作。”

齊云看著她，能感受到她話語里的真誠，點了點頭：“過去之事，不必再提。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

49局權(quán)柄特殊，需懂得剛?cè)岵庩栒{(diào)和之道。而非一味強橫。”

宋婉聞言，神色一凜，認真點頭：“觀主教誨的是，宋婉記下了。日后定當(dāng)注意方式方法。”

“嗯，”齊云頷首，“天色已晚，我便不請你進去坐了。

明日一早，你同我一道，隨公羊道長前往青羊?qū)m。”

“是！那我就不打擾觀主休息了。”

宋婉再次躬身，隨即轉(zhuǎn)身離去，背影似乎輕松了些許。

關(guān)上房門，齊云走回屋內(nèi)。

回想飯局上那場父女爭執(zhí)的大戲，鐘衛(wèi)國看似壓制宋定乾，實則步步為營，最終將宋婉合理合規(guī)地推到自己身邊。

這究竟是單純的父女矛盾和工作調(diào)動，還是749局刻意演給自己看的一場戲？

目的或許是試探自己這位新晉觀主的性情？

是寬厚還是計較？

從而為自己建立一份更精準(zhǔn)的人格畫像，補充進檔案，以便預(yù)測和應(yīng)對自己未來的行為？

以749局的專業(yè)性和鐘衛(wèi)國的手段，這種高烈度的矛盾，本大可私下溝通解決。

齊云搖頭一笑，將這些猜測暫且放下。

是與不是，于他而言，并無大礙。

他行事但求問心無愧，又何須過分揣測他人心思？

思緒很快又回到了對拳法的琢磨上。

然而，不過一刻鐘功夫，門外再次響起了敲門聲。

齊云不禁失笑，今夜還真是熱鬧。

開門一看，竟是宋定乾。

此時的宋定乾，臉上不見了飯局時的鐵青與怒容，神色平和，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然。

他站在門口，沉聲道：“齊觀主，冒昧打擾，我是特地來為先前的不敬態(tài)度道歉的。

老宋我是個粗人，脾氣火爆，此前沖撞之處，還望觀主勿怪。”

齊云心中莞爾，這父女二人，倒真是一脈相承的脾氣，都是先兵后禮，人前強硬，私下再來賠不是。

不過想來也是，若非如此，怕是早將人得罪光了。

他側(cè)身讓開：“宋隊長言重了。

此前不過是工作需要，你唱白臉，鐘隊唱紅臉，貧道省得。”

宋定乾聞言，猛地抬頭看向齊云，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詫異。

他仔細打量著齊云那平靜而帶著淺笑的臉龐，心中驚疑：這當(dāng)真是一個剛畢業(yè)沒多久的大學(xué)生？

得了傳承，修為突飛猛進也就罷了，怎的對人情世故、機關(guān)里的門道也能有如此洞察？當(dāng)真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化為一聲苦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齊云的猜測，話鋒一轉(zhuǎn)：“觀主通透。

宋婉，日后就在觀主手下聽差辦事了。

她性子倔，經(jīng)驗也淺，若有行差踏錯之處，還望觀主多多擔(dān)待，多多指點。”

“分內(nèi)之事，宋隊長放心。”齊云應(yīng)道。

宋定乾點點頭，似乎松了口氣，又道：“方才過來時，隱約聽到觀主房中拳風(fēng)呼嘯，可是在練拳？”

“不錯，”齊云坦然道，“此前曾蒙鐘隊長麾下趙岳兄弟傳授形意拳，正在揣摩。”

宋定乾聞言，眼睛頓時一亮，那股軍武之人的豪氣似乎又回來了：“拳法一人獨練，終究差些意思。

需得與人切磋，見招拆招，進步才快！

不瞞觀主，我早年習(xí)練的是八極拳與八卦掌，略知皮毛。

若觀主不棄，你我切磋一番如何？”

齊云心中正是渴求實戰(zhàn)印證之時，聞言自是意動，卻笑道：“宋隊長，這莫非是變相的行賄？”

宋定乾哈哈大笑，聲震走廊：“觀主說笑了！武者切磋，交流技藝，乃是堂堂正正的事情，怎能與行賄混為一談？

莫非觀主看不起我老宋這幾手粗淺功夫？”

“豈敢。既然如此，請！”齊云不再推辭，當(dāng)即應(yīng)下。

二人當(dāng)即下樓，來到機關(guān)大院后方的操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