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的寒氣，如霜似霧，凝在咸菜缸沿，結出一層細密的冰晶。
擎淵身著冰藍袍衫，雙手攥緊袍角，如同一尊堅毅的雕像，堵在柴房門前，目光灼灼：“上仙！擎淵愿奉您為師，自此鞍前馬后，絕無二心！”
張小強正掀開一壇老鹵的蓋子，準備檢查腌制情況，手卻猛地一抖，幾滴老鹵濺出，在地面留下三處深色的痕跡。
他眉頭微皺，沒好氣地說道：“清風宗后山這地兒，戶口本都快寫不下第五個字嘍，哪還有地方收你。”
“那她們憑何留下！”
擎淵怒目圓睜，氣呼呼地抬手指向院中。
只見敖璃正蹲在菜畦邊，小心翼翼地給雪里蕻苗澆灌著龍涎，那專注的模樣，仿佛在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木靈兒則抱著藥簍，縮在墻角，時不時偷偷打量著周圍，眼神中帶著一絲怯意。
紅玉半身探出咸菜壇，正奮力地攪動著鹵汁，嘴里還嘟囔著什么。
三龍女則蹲在灶房前，手里拿著隔夜饃，啃得津津有味。
“啪”的一聲，竹片重重地敲在缸沿，張小強挨個點著眾人的名兒，開始“算賬”：“敖璃，這中二少女，當初上門挑釁，還破壞房屋，沒辦法，只能讓她賣身抵債咯。”
敖璃耳尖瞬間泛紅，跺腳嗔道：“師尊，你這說的，怎么像是把我賣到青樓的感覺呀！”
張小強白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木靈兒呢！抱著毒草哭哭啼啼地跑來，說被女琊追殺，要是不收她，就要吊死在門前那棵歪脖樹上。”
草木精木靈兒聽了，“哎嘿”一聲傻笑，頭頂的嫩葉簌簌掉落，還帶著些許毒粉。
“花綺羅，那可是簽了九萬年保潔契的。”張小強說著，星紗帳本嘩啦嘩啦地翻著頁，“瞧瞧，本月擦壇費還欠著三成靈石呢！”
“紅玉——”張小強剛喊出名字。
壇口“噗”地冒出一顆腦袋，紅玉大聲嚷道：“吾身、魂與這壇同在！道祖你可甩不脫我！”
“敖雪她們幾個，算是臨時工。”張小強抬腳踹了踹灶房門檻，“而且還是帶資進組的那種。”
三龍女同步舉起手中的饃，齊聲喊道：“沒錯！一切費用，龍宮報銷！”
擎淵身上的冰鱗瞬間炸立，大聲吼道：“那我也……”
“滿員啦！”張小強“哐當”一聲扣上壇蓋，毫不留情地說道，“再塞人就得擴建，到時候耽誤我腌菜，可不行。”
少年犄角迸射出玄光，氣勢洶洶地喊道：“鯤鵬族規——爭巢斗勝者居！今日我定要爭上一爭！”
話音剛落，百里凍云驟然聚集，冰錐如暴雨般傾瀉而下！
“怕你不成！”
敖璃青鋒出鞘，赤焰熊熊燃燒，瞬間燎焦了三畦雪里蕻！
兩人瞬間搏殺在一起，卷起冰火颶風，咸菜壇被震得“嗡嗡”直跳。
張小強眼疾手快，抄起竹片壓住壇蓋，大聲喝道：“要打去鎮上演武場！要是踩壞了菜苗——”
竹尖猛地戳向擎淵鼻尖：“賠千年冰髓！”
又轉向敖璃：“賠東海玉精！”
兩人僵持不下，氣氛緊張得仿佛能點燃空氣。
就在這時，木靈兒忽地從灶房端出一籠蒸籠，結結巴巴地說道：“剛…剛好蒸了肉包……”
白氣騰空而起的剎那，張小強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竹片一揮，劈開冰火，大聲宣布：“比這個！就比廚藝！”
蒸籠“哐當”一聲墩在石磨上，十八褶的白胖包子滲著誘人的油光，散發著陣陣香氣。
“戌時前各蒸十屜肉包。”張小強拍開壇口，慢悠悠地說道，“餡料自定，輸家滾蛋。”
擎淵冰瞳燃起火焰，大聲說道：“哈哈哈！不瞞你說，北冥有廚，名曰擎淵。北冥玄冰包，皮薄如蟬翼，定能勝你！”
敖璃毫不示弱地回應：“我廚藝經王屠夫老婆深造，早已今非昔比。紅蓮焰心包，咬開爆金汁，誰怕誰！”
未時剛過，后廚便冰火分疆，一片忙碌景象。
擎淵尾尖輕搖，凝出一座寒玉案，霜刀起落間，動作行云流水：
?北冥銀鱈魚茸拌著雪蓮籽，鮮香四溢；
?冰魄皮凍雕成鯤鵬形，栩栩如生；
?面皮搟得透如琉璃，裹餡時呵氣成霜，盡顯精湛技藝。
敖璃灶臺烈焰熊熊，龍爪翻飛，同樣不甘示弱：
?火山巖烤炙著赤焰牛肉，香氣撲鼻；
?熔巖芝士混著龍血酒，別具風味；
?面皮拍出龍鱗紋，蒸籠下竄著地心火，氣勢非凡。
“噗嗤！”
敖月偷偷舔了一口冰餡，結果凍麻了舌頭，直咧嘴。
“燙燙燙！”
敖霖迫不及待地試吃爆漿包，卻被滾燙的餡料灼紅了嘴唇，疼得直跳腳。
花綺羅則在一旁，賬本記得滿滿當當：
〖毀灶臺三座〗
〖賠蒸籠二十屜〗
戌時，云霞如蒸籠揭蓋，絢爛多彩。
兩人各奉十屜白玉塔般的肉包，整齊地擺在張小強面前。
擎淵的冰包透出幽藍餡心，寒氣凝成小鯤鵬虛影，在包子上方游弋。
敖璃的焰包騰著赤霧，包頂龍鱗紋裂開金芒，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
張小強拿起竹筷，先戳向冰包——
“咔嚓！”
薄皮應聲龜裂，冰餡如雪崩般坍塌而下！
再點焰包——
“轟！”
芝士巖漿噴濺三丈，燎焦了紅玉的發梢，紅玉驚得哇哇大叫。
“面皮火候差三息。”張小強淡定地撈起破皮，扔進咸菜壇，“不過餡料倒是能腌醬菜，也不算浪費。”
壇口忽飄出一句嘀咕：“寒熱相沖，混拌或許更香……”
張小強眼睛一亮，拎起破皮包子，毫不猶豫地摁進鹵缸，又舀了勺爆漿餡扣入其中。
鹵汁翻涌間，寒熱二氣如太極般旋融，奇妙無比！
須臾，壇口“噗”地噴出顆灰白玉包，十八褶流轉著冰火紋，宛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嘗嘗。”
張小強掰開包子，熱氣混著冰霧漫卷開來，香氣四溢。
擎淵迫不及待地咬下半口，瞳孔瞬間地震：“冰餡沁舌，焰心暖喉…寒暑同爐，這味道太奇妙了！”
敖璃吞下另半口，犄角雷火噼啪作響：“面皮吸盡鹵香，嚼如龍筋韌，簡直絕了！”
少年擎淵忽然拽過蒸籠，眼神中滿是堅定：“我改學廚藝！求上仙收作庖廚弟子！”
敖璃哪肯罷休，一把揪住他尾巴：“蒸籠歸我！明日我就去小鎮賣冰火包子，肯定能大賺一筆！”
張小強抱壇蹲向菜畦，嘴角微微上揚：“罷了！罷了！每月學費三車雪里蕻，少一根都不行。”
擎淵一聽，眼中瞬間綻放出喜悅的光芒，他連忙單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說道：“擎淵謝上仙成全！定努力學習廚藝。”
敖璃在一旁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伸手戳了戳擎淵的腦袋，沒好氣地說道：“呆子！還叫上仙？師尊已經答應收下你了，該改口啦！”
擎淵這才如夢初醒，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容，結結巴巴地說道：“哦！徒、徒兒，謝師尊！”
張小強看著這兩個性格迥異卻又同樣可愛的徒弟，心中感慨萬千。
他抬頭望向遠方，悠悠嘆了口氣，輕聲說道：“這日子還真是越過越熱鬧了……想當初，我本想過著悠然自得的慢活，每日種種菜、腌腌菜，逍遙自在。可如今，怎么感覺那慢活越來越遠了……不過，這日子倒也多了許多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