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城的清晨被一陣急促的梆子聲打破。

林羽從稻草堆中驚醒，手本能地摸向懷中的《春秋》。昨夜逃出寧王府后，他和蘇婉清躲進了城南一處廢棄的米倉。晨光透過破敗的窗欞，照在蜷縮在角落的蘇婉清身上。少女臉色蒼白如紙，但呼吸已經平穩。

米倉外，報更的老漢正與菜販閑聊：“...第四個了，跟之前三個一樣，都是讀書人。“

“作孽啊！這次是誰？“

“東湖書院的陳秀才，在桃葉渡口發現的，渾身沒一塊好皮...“

林羽渾身一顫。桃葉渡——正是他和蘇婉清昨晚登岸的地方！他輕輕推醒蘇婉清，將聽到的對話告訴她。

“第四個書生...“蘇婉清強撐著坐起，金瞳微閃，“我在寧王府藥房時，聽丫鬟們議論過，說是'鄢陵四友'接連失蹤。“

“鄢陵？“林羽立刻想起《春秋》中“鄭伯克段于鄢“的典故，“四友又是何意？“

蘇婉清從藥囊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綠色藥丸自己服下：“聽說是四位結拜的書生，都曾在鄢陵書院就讀。第一個三個月前失蹤，這是第四位。“

林羽若有所思。太巧了——他和蘇婉清剛逃出寧王府，第四位書生就死在他們的上岸處。這絕非偶然。

“得去現場看看。“

桃葉渡已被衙役封鎖。林羽扮作挑夫，混在圍觀人群中。渡口石板上，一具蓋著白布的尸體格外刺眼。一陣風吹起布角，露出青紫色的手腕——那上面有個奇怪的印記：圓圈內套著三角形。

“讓開！仵作來了！“

人群被推開，一個佝僂老者提著木箱走來。當他彎腰驗尸時，林羽注意到老者右手小指缺了一截——與茶寮那斗笠老人一樣！

“蘇姑娘，你看那人...“

林羽回頭，卻發現蘇婉清已不在身邊。正疑惑間，一只冰涼的手拉住他衣袖。蘇婉清不知何時繞到了米倉后：“那仵作有問題。他檢查尸體時，偷偷往袖子里藏了東西。“

“跟上去。“

仵作驗完尸后，沿著贛江向東走去。林羽和蘇婉清遠遠尾隨，穿過幾條小巷，來到一間掛著“義莊“牌子的院落。仵作四下張望后閃身進門。

“你在這等著。“林羽低聲道，“我爬墻看看。“

墻頭長滿青苔，濕滑難攀。林羽好不容易扒住墻沿，只見院內仵作正與一個黑衣人交談。那人背對著墻，身形魁梧，腰間佩刀樣式奇特——刀鞘末端鑲著塊血紅玉石。

“...第四份已經到手。“仵作聲音沙啞，“但陳秀才臨死前把地圖分成了四份...“

“廢物！“黑衣人怒喝，聲音讓林羽渾身一僵——是趙無咎！“王爺中秋起事在即，沒時間...“

一陣風吹過，林羽腳下一滑，幾塊碎瓦掉落院內！

“誰？“趙無咎厲喝，轉身的瞬間，林羽看清他手中拿著張殘缺的羊皮紙。

蘇婉清突然從巷口沖出：“官差大人！那邊有具新尸體！“

趙無咎瞇起眼：“你是...“

“濟世堂的醫女。“蘇婉清低頭福了一禮，“河邊漂來具尸體，師父讓我來報官。“

趁這功夫，林羽趕緊滑下墻頭。不多時，蘇婉清也退回巷內：“走，他們起疑了。“

二人七拐八繞，確認甩開可能的跟蹤后，蘇婉清帶路來到一間偏僻的藥鋪——“濟世堂“。招牌已經褪色，門板也朽壞了幾塊，但門上蓮花標記還很清晰。

“你真有師父在這兒？“林羽驚訝道。

蘇婉清沒回答，有節奏地叩門三長兩短。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丫頭，你還活著！“

內堂簡樸卻整潔，藥香撲鼻。老者——蘇仲景給二人倒了茶：“我從窗戶看見趙無咎的人滿街轉，就知道是你們惹的禍。“

林羽顧不上解釋，急問道：“前輩，'鄢陵四友'是怎么回事？趙無咎為何追殺他們？“

蘇仲景嘆氣，從藥柜暗格取出一本冊子：“四友是南昌城四位書生，因不滿寧王加稅，暗中調查他謀反的證據。他們發現了一張地圖...“

“可是畫在羊皮紙上的？“林羽插話，“趙無咎手里拿的那種？“

“你見到了？“蘇仲景吃驚道，“那是寧王府地下密道的全圖！比姚廣孝給你的更詳細，標注了藏兵處和火藥庫！“

林羽與蘇婉清對視一眼。難怪寧王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回...

“四友將地圖分成四份，各自保管。“蘇仲景繼續道，“第一個死的劉舉人，是四友之首。他臨死前托人帶話給我，說地圖關系到'鄢陵之水'...“

林羽心頭一震。又是鄢陵！《春秋》密文、九轉還魂丹配方，現在又是密道圖，全都指向這個地名。

“另外兩位呢？“

“張秀才和陸監生死前，都把地圖殘片交給了信任的人。“蘇仲景壓低聲音，“陸監生的那份，就在陳秀才身上——今早被殺的那個。“

林羽猛地站起：“所以趙無咎已經集齊四份地圖了？“

“不。“蘇仲景搖頭，“陳秀才機警，死前將最后一份又分成兩半。趙無咎只拿到一半。“

“另一半在哪？“蘇婉清問。

蘇仲景看向林羽：“這就是蹊蹺處。陳秀才留下的血字寫著'問春秋'三字。“

林羽立刻取出懷中的《春秋》，仔細翻查。當翻到“鄭伯克段于鄢“一章時，一片薄如蟬翼的羊皮紙從夾層飄落！

“果然在這里...“蘇仲景撿起羊皮紙，“這是四分之一的地圖。只要找到另外三份...“

“不必找了。“蘇婉清突然道，“我見過完整的地圖。“

林羽和蘇仲景都愣住了。蘇婉清金瞳閃爍：“在寧王府時，季明德讓我看過一幅奇怪的地圖，說是藥庫位置。現在想來，那就是密道全圖！“

她取來紙筆，憑著驚人記憶開始繪制。一刻鐘后，一幅精細的密道圖呈現紙上，唯獨西北角缺了一塊——正是林羽手中這片的形狀。

“妙極！“蘇仲景將兩圖拼合，“看這里——“他指著圖上一個小池標記，“這就是'鄢陵之水'的真正位置，寧王府西園的虢泉！“

林羽仔細查看，突然發現蹊蹺：“不對，這圖上虢泉的位置，與姚廣孝給的密道圖相差了至少三十丈！“

“寧王狡兔三窟。“蘇仲景冷笑，“姚廣孝的圖是十年前繪制的，這四友發現的才是最新密道。“

蘇婉清突然按住太陽穴，金瞳明滅不定：“有人...來了...“

幾乎同時，大門被猛地踹開！趙無咎帶著十余個黑衣人沖了進來：“果然在這兒！交出地圖！“

蘇仲景一把將地圖塞給林羽，抓起藥柜上一包粉末撒向空中：“走！“

白色粉末遇風即燃，爆出刺目強光。林羽拉著蘇婉清沖向后門，身后傳來趙無咎的怒吼和打斗聲。剛跑到后院，蘇婉清卻掙脫他的手：“不能丟下叔公！“

她轉身沖回屋內。林羽咬牙跟上，卻見蘇仲景已被趙無咎一刀穿腹！

“叔公！“蘇婉清金瞳暴睜，三枚銀針從指間激射而出。

趙無咎閃身避開，獰笑道：“丫頭，你的針法我早摸透了！“他反手一刀劈向蘇婉清面門。

千鈞一發之際，林羽抓起藥碾砸向趙無咎手腕。刀鋒一偏，只劃破蘇婉清肩頭。趙無咎大怒，飛起一腳將林羽踹到墻角，舉刀再劈——

“砰！“

一聲巨響，房門被撞開。一群手持棍棒的漢子沖了進來，為首的壯漢大喝：“趙無咎！又在欺壓百姓！“

“青云幫！“趙無咎臉色一變，“你們敢管寧王府的事？“

“管的就是寧王府！“壯漢一棍掃倒兩個黑衣人，“兄弟們，上！“

混戰中，林羽抱起重傷的蘇仲景，拉著蘇婉清從后門逃出。穿過幾條小巷后，蘇婉清推開一間柴房門：“這里安全。“

蘇仲景氣息微弱，腹部的血止不住地流：“丫頭...記住...虢泉下有...“

“叔公別說話，我先止血！“蘇婉清手忙腳亂地取藥。

“來不及了...“蘇仲景抓住林羽的手，“四友...不止四人...還有個第五友...他知道...建文帝...“

話未說完，老人頭一歪，再無聲息。

蘇婉清伏尸痛哭。林羽站在一旁，腦中回蕩著蘇仲景的遺言。建文帝？難道“鄢陵四友“的調查還涉及二十年前的宮闈秘辛？

窗外，青云幫的人正四處搜尋他們。林羽握緊地圖，知道接下來的路更加危險了。不僅要躲避趙無咎的追殺，還要找到那位神秘的“第五友“，更要查明這一切與建文帝的關聯...

而距離中秋，只剩七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