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電話撥號音在王金花尖利的咆哮中顯得格外刺耳。

她臉漲成豬肝色，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幾乎要戳破空氣：

“喂？！110嗎？！我……”

那個“報警抓人”的關鍵詞還在嘴邊打轉。

一只保養得宜、戴著腕表的手迅捷如電，強硬地按在了那油膩骯臟的老年手機屏幕上。

動作精準，不容置疑地截斷了她的下一步。

“王老板！”

聲音不高，卻如同淬了冰的鐵石，帶著沉沉的壓力砸下。

“犯不著。”

小王總的視線冰冷地刮過王金花驚愕而怨毒的臉。

“鬧大了，場面不好看。對你沒好處。”

他的目光旋即如兩束強光燈，牢牢釘在場中風暴中心的兩人身上。

周彥潯后背挺得筆直，如同狂風中的勁竹。

臉上油污被汗水沖出幾道痕跡。

胸膛因剛才那番火山噴發般的演唱而劇烈起伏。

但那雙眼睛，此刻燃燒著駭人的精光，冷冽又灼熱，像冰封荒原上點燃的幽藍鬼火。

他旁邊，是陷入另一種失控狀態的周云逸。

他整個人的魂，仿佛被吸進了那把破舊不堪的吉他共鳴箱里。

那只手——那只布滿猙獰凍瘡疤痕、厚繭被油污浸透的手——

正以一種近乎麻木、機械的速度。

一次又一次，狠狠地刮過銹跡斑斑、幾乎要斷裂的琴弦！

“唰——錚——！”

“唰——錚——！”

每一次刮蹭，都發出粗糲刺耳、令人牙酸的噪音。

伴隨這噪音的，是他指腹被鋒利銹口反復刮開滲出的、混著黑機油和暗紅色血絲的污跡。

滴滴答答，落在同樣污穢的水泥地上。

短暫的絕對死寂被徹底轟碎！

角落里的學徒工們擠成一團，臉上混雜著震驚、茫然和一絲奇異的興奮。

眼珠子瞪得溜圓。

一個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音低喊出來：

“剛……剛真是他唱的？那嗓子……見鬼了！”

旁邊立刻有人壓低聲音，更驚詫地指向周云逸：

“周云逸……他……他真會弄這玩意兒？！”

那幾個先前等著看笑話的顧客，此刻也失了聲，面面相覷。

眼神復雜地在那兄弟倆身上掃來掃去。

再看向周圍其他人時，目光里竟帶上了一點模糊的驚悸。

“……邪門了……”

“…操，聽得我后背發麻……”

“…這周家兄弟…到底是什么路數？…”

黃毛學徒混在人群邊緣。

臉皮一陣陣發緊。

目光閃爍地瞄著場中那個刮弦刮出血來的身影。

喉嚨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下意識地往人堆深處縮了縮。

王金花被小王總壓著手機，眼睜睜看著煮熟的鴨子似乎就要飛走。

臉先是憋得由豬肝色轉為煞白。

繼而一股更深的怨毒直沖腦門。

氣得渾身肥肉像波浪般抖動！

厚厚的嘴唇哆嗦著。

一句刻毒的咒罵幾乎脫口而出！

但目光撞上小王總轉回來那冰冷、隱含警告的一瞥。

硬生生把那些毒汁咽了回去。

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

眼底翻涌著近乎吃人的怨毒和一絲被強權壓制的憋悶恐懼。

小王總迅速收回按住手機的手。

順勢整理了一下挺括昂貴的西裝袖口，指尖優雅地撫平一絲不存在的褶皺。

那審視的目光，再次如同冰冷的探針，精確地落在周彥潯身上。

像是重新評估一件用途奇特、剛被開鋒的古董兵刃。

“周彥潯？”聲音平穩，毫無波瀾，卻透著一股商場老手特有的審慎。

他微微偏了下頭，示意旁邊那個狀若瘋魔的周云逸。

“還有你哥？”

沒有等周彥潯回答。

單刀直入，切向核心。

“懂唱？懂點……這？”他用下巴指了指那把破吉他，那個“懂”字發音格外清晰，帶著精準的量度。

周彥潯胸口依舊起伏得厲害。

灼熱的目光迎著對方冰冷精準的審視。

他的聲音因剛才的過度爆發而撕裂般嘶啞。

卻透出一種斬釘截鐵、絕無妥協的蠻橫！

“我會唱！”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字字如錘！

目光猛地釘在周云逸身上。

“我哥！”

“他必須會彈！”

“唰——錚——！！！！”

像是呼應！

更像是靈魂深處的最后掙扎！

周云逸又是一聲沉重、嘶啞、甚至帶著破音的刮弦！

指腹被更深地割開！

血瞬間涌出！

滴在冰冷的鐵弦上，滑落。

小王總那沒什么表情的臉頰，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抽搐了一下。

仿佛被這種直擊要害、原始粗糲的回答方式微微撬動。

但他眼底深處那商人特有的精光，一閃即逝。

快得幾乎捕捉不到。

“有種！”

他吐出兩個冰冷的字。

像是完成了一樁初步估價。

語速陡然加快：

“《明日之聲》海選！省臺最大的門面！知道嗎？”

他抬手，看了眼手腕上那價值不菲的腕表。

“最后一天！就在后天！”

眼神犀利如刀，再次掃過兩人身上洗不掉的油污、廉價破爛的工裝、空空如也的雙手。

“死線！初舞臺篩人！”

逼視著周彥潯：

“去不去？”

去？選秀？

這兩個金光閃閃的字。

砸向深陷油污地溝、連件干凈衣服都找不出的兄弟二人。

不啻于向污泥里的螻蟻展示云端的玉階！

荒謬！

遙不可及！

周彥潯的瞳孔驟然收縮！

心臟像是被一只巨大的、冰冷的鋼鐵手爪狠狠攥住！

幾乎窒息！

與此同時！

那個冰冷的！

只屬于他的！

電子合成音！

帶著無法拒絕的殘酷！

如同喪鐘般！

在顱骨最深處轟然敲響！

【叮！】

【觸發強制主線任務：明日之星！（限時）】

【任務描述：72小時內通過《明日之聲》省城初舞臺篩選！】

【任務獎勵：1.“共生聯結”核心功能永久激活（目標：周云逸）。2.天賦強化點x1。3.初級抽獎機會x1】

【失敗懲罰：新手福利終止！所有已獲取能力模塊強制回收！隨機永久剝奪一項感官功能！（注：此剝離為不可逆操作，概率包括但不限于失明、失聰、失語）】

幽藍的光幕瞬間具現在視網膜上！

巨大的猩紅倒計時！

如同滾燙的烙印！

在光幕的左上角開始無情地跳動！

【71:59:59…】

【71:59:58…】

72小時！

去省城！

站上電視舞臺！

在死線前通過淘汰篩選！

重重壓力如同萬鈞巨山！

對命運的強烈渴望！

和對跌落深淵的恐怖預想！

像是無數條冰火交織的毒蛇瞬間噬咬全身！

幾乎將他剛才因歌聲燃起的全部熱望瞬間凍結！

“去……省城？”周彥潯的喉結艱難滾動了一下，喉嚨深處擠出沙啞至極、帶著破碎顫音的反問。

“上……臺？”巨大的不真實感襲來。

他下意識地側過頭。

目光投向身邊——

那個仿佛完全沉溺在另一個痛苦維度里的周云逸。

那只還在滴血的手。

那不斷抽搐的肩膀……

“哥他……”

周彥潯的聲音再次梗塞。

就在此刻！

那沉溺在破吉他殘響里的周云逸。

刮弦的手！

驟然停滯！

僵硬地懸在半空！

那只被血污和機油包裹、已看不清原貌的手指。

懸在銹紅的琴弦上。

細微地、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他那枯瘦的脊背。

弓得更深。

頭幾乎要埋進琴箱那開裂的破洞里。

肩膀。

開始了極其細微的。

卻難以抑制的。

劇烈抽搐。

壓抑到了極致。

仿佛連靈魂都被扭曲撕碎的。

嗚咽聲！

終于從他被現實碾軋得千瘡百孔的喉嚨深處！

硬生生擠了出來。

微弱。

破碎。

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多年沉淀的絕望、無邊無際的疲憊和……

被那粗暴點燃卻又被冰冷的現實巨輪瞬間碾碎的。

茫然恐慌！

“呵……”

“…省城…呵…”

“…唱歌…哈…”

“…上臺…哈…”

“…我們…”

“…也配？”

聲音支離破碎。

像一堆摔在地上、再也無法拼合完整的玻璃渣。

每一片！

都狠狠扎進周彥潯的耳膜！

小王總看著眼前這一幕。

眉頭深深鎖緊。

那冰冷的商人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清晰可見的凝重和疑慮。

這狀態…后天能出現在正式舞臺上？他心里也打了個巨大的問號。

他沒再等周彥潯說話。

以最快的速度拿出自己最新款的手機。

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飛快點按。

“周彥潯！”

他提高聲音，帶著一種不容辯駁的命令式語氣，直接朝怔立原地的周彥潯低喝，仿佛要把他從眼前的混亂中打醒。

“地址！報名二維碼！”

“發你手機！”

“最后機會！”

“就剩后天上下午兩場！”

“初舞臺錄播！”

“要搏命，要玩票！”

“帶種！”

“帶證件！”

“帶上他！”

“給我趕到下午那場！”

“三點！”

“最后進場時間！”

“三點前！”

“必須站在省臺棚里！”

一連串的短句如同子彈般射出！

擲地有聲！

不給對方留下任何喘息和猶豫的余地！

緊接著。

小王總的目光銳利地轉向旁邊呼哧帶喘、臉色怨毒如鬼的王金花。

“王老板！”聲音低沉，比剛才更加冰冷，帶著毫無轉圜的壓迫感。

“他們兩個的工資！”

“現在！立刻！算清！”

“一分！”

“不少！”

“結！”

“馬上。”

他又用腳尖點了點墻角地上那兩個油污斑斑、破舊不堪的帆布工具袋。

“東西！”

“收拾了！”

“讓他們帶走！”

“我的話。”

“有問題？”

最后三個字。

輕描淡寫。

卻重逾千斤。

砸得王金花肥碩的身軀一晃！

那張刻薄兇戾的臉上。

怨毒！不甘！驚怒！畏懼……種種情緒瘋狂扭結！

嘴唇劇烈地哆嗦了幾下。

嘴唇咬得死死的。

最終。

硬生生！

把沖上咽喉的所有咒罵和咆哮。

死命地！

吞咽了回去。

喉嚨里發出“咯咯”的、如同破風箱堵塞的怪響。

小王總得到這無聲的“回答”，毫不戀戰。

利落地對依舊處于巨大壓力漩渦中的周彥潯甩下一句：

“時間！只夠拼一次！”

“收拾！立刻！”

“決定去！”

“路！自己蹚！”

“今晚臨時落腳地方，明早去省城的路費。”

“我管！”

“機會！”

“只亮這一次光！”

“抓不抓得住？”

“看你們自己！”

說完。

他毫不猶豫地轉身。

對一直跟在身邊的年輕人使了個眼色。

兩人低聲快速交流了只言片語。

腳步雷厲風行。

甚至帶上了一絲急迫。

迅速穿過混亂、氣味難聞的修理廠。

身影沒入外面瓢潑的雨幕。

很快。

低沉有力的引擎聲咆哮。

一輛黑色轎車快速駛離。

匯入城市濕冷的車流。

消失不見。

修理廠里。

只剩下王金花刀子般釘在兄弟倆身上的目光。

學徒們驚疑、揣測的低語。

顧客們復雜審視的眼神。

還有墻角工具堆旁。

那越發壓抑不住的、如同受傷孤狼般低沉的悲鳴和啜泣。

周彥潯站在原地。

耳中是哥哥絕望痛苦的嗚咽。

腦中。

那巨型的猩紅倒計時發出無聲的尖叫！

冰冷的血字無情跳動！

【71:55:02…】

【71:55:01…】

巨大的壓迫感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沉重的數字碾碎！

他猛地一甩頭！

濕漉漉的頭發甩出冰冷的汗珠！

像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緣的困獸！

眼中爆發出兇狠決絕的光芒！

他幾個箭步沖到破敗混亂的墻角！

沒有看癱倒在地、將臉死死埋進裂開琴箱、肩膀劇烈起伏崩潰大哭的哥哥！

也沒有試圖說出一句蒼白無力的安慰！

粗暴地！

幾乎是帶著一股兇狠的蠻力！

他彎下腰！

一把將那兩個散發著濃重機油味、汗餿味、邊緣都磨得發毛的破帆布工具袋！

狠狠拽到了自己腳下！

袋子摩擦粗糙的水泥地。

發出刺耳的聲音。

“哥！”

周彥潯猛地直起身。

聲音嘶啞如同破鑼！

卻帶著一股斬開絕望、劈向未來的瘋狂血氣！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滾燙的心臟里直接挖出！

擲地有聲！

“起來！”

他吼道！

粗糲的音波撞擊著冰冷的鐵皮墻壁！

“別他媽哭了！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