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漁村河神
- 百味辟邪錄
- 屈氏四公子
- 2896字
- 2025-07-06 15:34:37
那間半敞著門的棚屋,與其說是居所,不如說是個(gè)簡陋的船塢,與雜物間的混合體。
昏黃的油燈光芒從門縫里漏出,在潮濕泥地上拖出長長的、搖曳的影子。
空氣里充斥著濃烈的魚腥、桐油和劣質(zhì)燈油燃燒的混合氣味,刺鼻得讓黑冥連打了兩個(gè)噴嚏。
屈文在門前站定,輕輕叩了叩那扇用破木板釘成的門。
“誰?!”一個(gè)嘶啞、帶著濃重驚惶的聲音,立刻從里面響起,如同受驚的夜梟。
“過路人,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屈文的聲音平穩(wěn),刻意放得溫和。
門內(nèi)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dòng),似乎有人在緊張地挪動(dòng)。
過了好一會(huì)兒,門才被拉開一條更寬的縫隙。
一張布滿溝壑、眼窩深陷的蒼老面孔探了出來,渾濁的眼睛里滿是血絲和極度的警惕。他先是飛快地掃了一眼屈文,和他腳邊的黑狗,然后目光如同受驚的兔子般,飛快地投向不遠(yuǎn)處那片死寂的、寬闊得令人心悸的河面,仿佛黑暗中,隨時(shí)會(huì)撲出什么可怕的東西。
“過路的?”老者的聲音干澀,帶著懷疑,“這年月,還敢往我們這‘鬼水灣’來?不要命了?”他的目光尤其在,黑冥那身油亮的黑毛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東西,臉色更白了。
“鬼水灣?”屈文捕捉到這個(gè)充滿不祥的名字,順勢問道,“老人家,這村子似乎不太平?”
“何止不太平!”老者像是被戳中了痛處,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低,帶著哭腔和難以抑制的恐懼,“是水鬼!河里的水鬼!纏上我們了!”
他哆哆嗦嗦地把門拉開些,側(cè)身讓屈文進(jìn)來,又迅速把門關(guān)上,還用一根粗木棍死死頂住。
棚屋內(nèi)空間狹窄,堆滿了修補(bǔ)漁網(wǎng)的梭子、破損的船槳、散發(fā)著濃重腥味的魚簍,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雜物。
一盞小小的油燈放在角落的矮桌上,火苗微弱地跳動(dòng)著,勉強(qiáng)驅(qū)散一小片黑暗。
老者佝僂著背,坐到一張吱呀作響的破竹椅上,雙手神經(jīng)質(zhì)地搓著膝蓋。
“造孽啊,都是造孽…”他渾濁的眼睛,望著跳動(dòng)的火苗,開始講述,聲音嘶啞而斷續(xù)。
“一個(gè)月前,打魚的老王頭,夜里去河邊收網(wǎng),再?zèng)]回來,只找到他的破船,船底,船底被鑿穿了幾個(gè)大洞!邊緣還有濕漉漉的、像小孩子手印的抓痕!”
“接著是李家二小子,白天在淺水灘摸螺螄,突然就被什么東西拖進(jìn)深水里!要不是岸上有人看見,死命用竹竿把他撈上來,人雖然活了,可嚇瘋了!整天只會(huì)念叨‘綠毛爪子’‘冰涼’”
“后來,后來更厲害了!夜里,家家戶戶都能聽到河里有‘噗通噗通’的落水聲,還有像小孩哭又像青蛙叫的怪聲!靠近河邊的房子,門板上、窗欞上,第二天早上準(zhǔn)有濕漉漉的泥手印!”
“漁網(wǎng),剛補(bǔ)好的,一晚上就被撕得稀爛!魚簍里的魚蝦,全被掏空了,只剩下腥臭的粘液”
“村里請過道士,貼符、念咒、撒雞血,屁用沒有!那水鬼,那水鬼好像還更兇了!掀翻了好幾條停泊的小船!”老者的聲音因恐懼而顫抖,“現(xiàn)在,沒人敢在日落后再靠近河邊半步!打不了魚,活不下去了啊”
屈文靜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百味辟邪錄》。
書冊的溫?zé)岣幸恢蔽聪丝趟坪蹼S著老者的講述,又增強(qiáng)了一絲。
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gè)細(xì)節(jié):“您說被掏空的魚簍,只剩下腥臭的粘液?那水鬼只吃魚蝦?”
“啊?是,是啊!”老者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臉上血色盡褪,嘴唇哆嗦著,“它,它不吃人!至少現(xiàn)在還沒吃人,但是!但是它,它想要?jiǎng)e的!”
“別的?”屈文追問。
“它,它想要孩子!”老者幾乎是用氣音嘶喊出來,渾濁的眼淚涌出,“前幾天夜里,那怪聲就在村口劉寡婦家窗外響了一宿!第二天,她家小丫頭的枕邊,放著一塊,一塊被河水泡爛的、沾著腥泥的紅布頭!像,像是從什么衣服上撕下來的!村里老人都說,那是水鬼在‘下聘’!它在挑童男童女啊!”
棚屋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油燈燃燒的噼啪聲和老村長壓抑的、絕望的啜泣。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彌漫開來。
黑冥縮在屈文腳邊,渾身的黑毛都微微炸起。
它不安地低嗚著,眼睛死死盯著緊閉的門板,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外面那墨玉般死寂的河水。
“汪,主人,這水鬼,聽著不像善茬啊,綠毛爪子?紅布頭?它到底想干嘛?”
屈文沒有立刻回答黑冥,他走到緊閉的窗前,透過木板縫隙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和寬闊的河面。
河水平靜無波,倒映著天上稀疏的星子,卻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死寂。
他的感知力如同無形的絲線,悄然探入那片水域深處。
冰冷、滑膩、帶著一種孩童般懵懂,卻又極度偏執(zhí)的怨念,還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扭曲的渴望。
不是對血肉的饑渴,更像是對某種味道的瘋狂執(zhí)著?
“它想要的東西,不止是孩子。”屈文忽然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
他轉(zhuǎn)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老村長:“老人家,你們村里,或者說這附近,以前是不是有過一種特別的東西?一種味道非常強(qiáng)烈,甚至有些刺鼻的東西?也許是某種調(diào)料?某種蘸水?”
老村長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先是茫然,隨即像是被閃電擊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你,你怎么知道?!”他失聲叫道,干枯的手指顫抖地指向墻角一個(gè)蒙塵的、早已廢棄的小石臼,“辣…辣椒醬!我們‘鬼水灣’祖?zhèn)鞯摹t’辣椒醬!”
他掙扎著起身,踉蹌地走到墻角,費(fèi)力地搬開幾個(gè)破筐,露出那個(gè)布滿污垢的小石臼,里面似乎還殘留著一些暗紅色的、早已干涸的渣滓。
“那是,那是我們漁村祭‘河神’用的!”老者聲音激動(dòng),“用最烈的朝天椒,配著老姜、獨(dú)頭蒜、鹽巴,在盛夏三伏天,用石臼千錘百打出來的!那味兒,又香又沖,沾一點(diǎn)就能讓人滿頭大汗,眼淚直流!
以前每年開漁祭河神,都要在河邊擺上一大碗,河神,哦不,是那東西!那東西好像特別喜歡那味兒!聞到味兒就老實(shí)了,還會(huì)幫村里驅(qū)趕其他不好的東西,保佑魚獲豐盛”
“后來呢?”屈文追問。
“后來,唉!”老者重重嘆息,一臉懊悔,“上一代做醬的老師傅沒了,那獨(dú)門的配比和錘打手法也失傳了,年輕一輩嫌麻煩,又覺得那辣醬太沖,祭河神也漸漸敷衍了事,隨便弄點(diǎn)應(yīng)付,再后來,干脆就不弄了!誰想到,誰想到那東西沒了這口‘供品’,就,就變成這樣了!”他捶胸頓足,悔恨不已。
“汪!搞半天,”黑冥恍然大悟,狗臉上露出鄙夷,“這水鬼還是個(gè)饞嘴的?就為了口辣醬沒吃著,就鬧這么大脾氣?掀船撕網(wǎng)嚇唬人?還搶孩子?”它覺得這水鬼的“追求”簡直匪夷所思。
屈文卻若有所思。
他走到那廢棄的石臼旁,指尖沾了一點(diǎn)干涸的暗紅渣滓,湊到鼻尖聞了聞。
即使歷經(jīng)歲月,那殘余的、霸道而尖銳的辛香之氣,依舊帶著一股灼人的穿透力,直沖腦門。
同時(shí),腰間《百味辟邪錄》的震動(dòng)和溫?zé)岣幸搀E然增強(qiáng),仿佛一個(gè)饑餓的食客聞到了心儀的美味。
“嗜辣如命,畏光喜陰,形態(tài)似童,執(zhí)念深重”屈文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原來是‘河童’作祟。”
他直起身,看向驚魂未定的老者,又瞥了一眼窗外那死寂的、潛藏著禍患的寬闊河面,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人家,麻煩您準(zhǔn)備幾樣?xùn)|西:最烈的干紅辣椒,越多越好。
上好的花椒,新鮮的老姜和獨(dú)頭蒜。
白芝麻,菜籽油,要生榨未煉的,越生越好。
還有,上好的面粉和新鮮的豬后腿肉。”
老者聽得一愣一愣:“這,這是要?”
屈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篤定的弧度,如同即將出鞘的利刃。
“既然它饞,”屈文的聲音在昏暗的棚屋里清晰響起,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和強(qiáng)大的自信,“那就讓它嘗嘗,什么叫真正的‘紅油’。”他拍了拍腰間的書冊,那動(dòng)作仿佛在安撫一個(gè)即將飽餐一頓的伙伴。
“我要用這里的‘特產(chǎn)’,做一碗它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紅油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