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

清晨冰冷的石墻上凝結著露珠，上課鐘聲尚未敲響，威廉已站在變形術教授辦公室的櫟木門外。

“麥格教授，我可以進來嗎？”威廉的聲音清晰而禮貌地穿透了門板。

“請進。”麥格教授那熟悉而略顯嚴肅的嗓音立刻回應道。

威廉推開門，映入眼簾的場景讓他微感意外。

向來以一絲不茍著稱的麥格教授正埋首于書桌，羽毛筆在羊皮紙上飛舞。更令人驚奇的是，她竟穿著一身米黃色的晨衣，晨衣上精細的銀線刺繡在壁爐火光下若隱若現，與散落桌面的墨水瓶、羊皮紙卷形成奇妙的對比——顯然，這位敬業的副校長幾乎是剛從床榻移形到了辦公桌前，便開始與堆積如山的作業和報告搏斗了。

“摩根先生？這么早來找我，有重要的事情？”麥格教授抬起那雙敏銳的的眼睛，透過方形眼鏡望向威廉。

“是的，麥格教授，”威廉深吸一口氣，坦然說道，“我想向您申請一間用作俱樂部活動場地的房間。據我所知，城堡里應該能找到一些長期閑置的空間？”他謹慎地沒有直接點出“廢棄教室”，盡管這幾乎是不言自明的秘密。

“哦？活動場地？”麥格教授擱下羽毛筆，雙手十指交疊擱在桌面上，思索的目光穿透了威廉，“你指的是……那些上了年頭的空教室？”

威廉心中微動，露出一個由衷的、帶著少年氣的敬佩笑容：“您的洞察力真是驚人，教授。正是那些教室。我個人認為，比起隨便找個角落，一個固定的、經過許可的場地會對俱樂部活動有益得多。”

“當然可以。”麥格教授臉上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幾乎算是溫和的神情，“讓那些布滿灰塵的地方重新響起年輕巫師求知的聲音，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鼓勵的好事。”她迅速地抽出一張印著霍格沃茨徽章的羊皮紙文書，用流暢的花體字簽下名字。“拿著這個去找費爾奇先生。他會給你相應的鑰匙。”

她把文書遞給威廉時，目光更加意味深長。“你的俱樂部名字和目標都相當不錯。如果真能稍微扭轉一下霍格沃茨某些……不那么光彩的風氣，”——她腦中閃過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間那些常被她阻止的斗毆事件，以及拉文克勞偶爾流露出的傲慢——“我將非常欣慰。”

“謝謝您，麥格教授，”威廉接過那張意義重大的羊皮紙，“我會盡力。不過，您知道，改善整個學院的風氣，單靠一個人或一個俱樂部，力量恐怕還很有限。”他的話語坦誠而清醒。

麥格教授凝視著少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若有所思地重新拿起了羽毛筆，筆尖在空中停頓了片刻。

……

威廉穿過光線昏暗的城堡通道，來到費爾奇那間位于偏僻角落、彌漫著煙味和舊掃帚氣息的小屋。管理員費爾奇先生正沉著臉，一手按著他那只骨瘦如柴的貓洛麗絲夫人，一手極其溫柔地為它梳理著毛發。

“費爾奇先生？”威廉在開著的門板上輕叩了兩下，“打擾了，我來取一把教室鑰匙——用作俱樂部場地，這是麥格教授簽發的文書。”

費爾奇用懷疑的目光掃過威廉，才慢吞吞地接過羊皮紙。他幾乎是逐字逐句地檢查著上面的內容，尤其仔細地辨認著文書底部麥格教授那標志性的簽名。看到無誤后，一絲幾乎不可察的、對程序規范的滿意感拂去了他臉上的陰霾。

“嗯，是真的。”他喉嚨里咕噥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把愛貓放回破舊的扶手椅墊子上。“好吧，摩根先生。我這就給你……三樓的鑰匙。”他轉身走向一個鑲嵌在石墻里、被無數鎖孔環繞的巨大鐵柜，費力地在腰間叮當作響的鑰匙圈中翻找起來。

趁此機會，威廉迅速打量了一下這間狹小局促的房間。

壁爐里木柴在悶燒，幾只水桶和拖把倚在角落，墻壁光禿禿的，幾件磨損嚴重的舊家具訴說著年代感。威廉心中泛起一絲復雜的情緒——作為城堡中唯一的啞炮，每日與魔法擦肩而過卻只能旁觀，這種生活本身就是巨大的煎熬。

他對那些揮霍天賦的學生們流露出的任何情緒，都并非完全不可理解。

“喏，拿好。”費爾奇遞過來一把樣式古樸、帶著斑駁銅綠的沉重鑰匙，“三樓的舊魔咒理論教室，就在那個該死的打人柳掛畫像的走廊盡頭。”他頓了頓，灰黃色眼睛看著威廉，語氣竟意外地比平時少了些刺耳，“我得說，你是個少有的、守規矩的學生，摩根先生。我夜巡時不止一次在……某些空教室里看見你練習魔咒，是在練習。不像有些人就知道玩鬧或惹禍。”他對威廉幾乎沒有夜游記錄這點顯然相當滿意，“繼續保持。”

“我會的，費爾奇先生。謝謝您，日安。”威廉接過那把冰涼的鑰匙，禮貌地點了點頭，小心地退出了管理員這方彌漫著檸檬油和貓腥味的小天地。

……

三樓那條偏僻的走廊果然陰冷異常，空氣里漂浮著細微的灰塵。費爾奇指定的那扇教室木門緊閉著，門板上的油漆已經剝落大半。鑰匙插入鎖孔時發出沉悶滯澀的“咔噠”聲。

威廉推開門，一股濃重的灰塵和陳年羊皮紙混合的氣味撲面而來。

室內光線昏暗，厚重的窗簾緊閉。他借著魔杖尖端發出“熒光閃爍”的光亮看去：桌椅雜亂地堆在角落，厚厚的灰塵覆蓋一切，結滿蛛網的墻角幾乎構成一副灰白色的裝飾。不過，教室的主體結構完好，墻壁上的魔法燈托還殘留著幾塊碎玻璃。

他皺起鼻子，用力揮動魔杖：“疾風掃盡！”一股輕柔卻力量十足的氣流卷起，吹散了窗前的灰塵，也讓威廉趕緊走到窗邊，“窗戶洞開！”

幾扇厚重的彩繪玻璃窗吱呀作響地打開了，清冷的空氣灌入。接著是更實用的：“清理一新！”

杖尖光芒流淌過處，灰塵、蛛網如同被無形的抹布擦拭掉般迅速消失，露出相對干凈的表面。桌椅自動飛回原位排列整齊，散落的小物件回歸儲物柜。

當威廉收好魔杖時，教室雖仍顯老舊，卻已然整潔明亮。不過，他還是環顧四周，總覺得缺少些什么。他踱步到講臺邊，用魔杖一點，角落里幾盆早已干枯的、類似咬人甘藍的植物花盆里，竟迅速抽出嫩綠的新芽。

“嗯，這樣好多了。”少年這才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在夕陽將走廊染成金紅色時鎖好門離開。

……

周五。

當天最后一節魔藥課的煙熏火燎氣息仿佛還縈繞在黑袍上，威廉便踏上了通往奇洛教授辦公室的螺旋樓梯。空氣中總帶著一點若有若無的大蒜味，但今天，似乎還有種更隱秘的、類似冰冷的巖石和硫磺的氣息交織其中。

“威廉……你終于來了。我已經等你……好一會兒了。”奇洛教授坐在一張褪色的深色絨面沙發上，臉上掛著一貫的、但此刻顯得格外熱切的微笑，“我想……我們今天……或許可以開始接觸一些……你真正渴望的……強大的魔咒藝術？”他的聲音依舊帶著那種奇怪的結巴和喘息，但眼神深處有種強壓下的興奮光芒。

“我萬分期待，奇洛教授。”威廉在他對面坐下，腰背挺直。

“那么……告訴我，”奇洛教授身體微微前傾，手指神經質地絞在一起，頭巾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你目前掌握的……威力最大的……魔法……是什么？不要……謙虛。”他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種誘導的意味。

威廉略作沉吟，眼中帶著幾分因難以掌控力量而產生的真實苦惱：“目前最具有破壞力的……是‘烈火咒’，一門古代燃燒系咒語。威力確實驚人，能瞬間構筑火墻。但是……教授，”他坦誠地攤了攤手，“它簡直是個魔力饕餮！每次嘗試釋放，它都貪婪地吸取大量魔力，結果常常是我的魔力不足以支撐其成型，它就在我指間……不穩定地消散了。”

他沒有提及那本晦澀的禁書上關于過量抽取魔力可能導致啞炮的恐怖警示。

“啊，不必……過度擔憂，威廉，”奇洛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安慰，但那沙啞的音調深處仿佛有兩層不同的韻律在共振，“力量的掌控……需要時間的淬煉……和你身體的成長。等你成年……魔力……更穩固豐沛時……這就會……變得……容易得多。”他那藏在厚重頭巾下的眼神閃爍著洞悉一切的光芒，“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關于這門危險咒語的記錄……應該……只有在圖書館的……禁書區……才能尋到蹤跡了？”

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嘴角牽扯起的弧度充滿了掌控一切的自信——這神情，與他平常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截然不同。

“您說得……完全正確，教授。”威廉低下頭，聲音帶著一絲少年人特有的、做了小壞事被抓包的赧然，但眼神在對方看不到的角度保持著絕對的清明，“確實是在禁書區偶然發現的……您知道，即便是個正經的斯萊特林，也……總忍不住對那扇鐵柵欄后面的東西好奇。”

他巧妙地將“非法潛入”轉化為任何學生都可能有的“好奇”，同時，也小心翼翼地沒有透露任何關于他如何避開監管的具體信息。

他明白，在眼前這位“教授”面前，真誠的坦白必須混以恰到好處的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