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夬】相忘各安03
- 彼間世
- 老趙的小趙
- 2019字
- 2025-07-23 09:05:22
他剛才親眼看見這鍋蓋自己跳起來,立著從側邊插進了他和那兩個拳頭中間。
我勒個大草。
“見了鬼了……”他無意識地喃喃道。
一旁的紅衣小女孩不樂意了:“誰是鬼?”
他轉過頭看著比自己低一個頭的女孩,她有一雙銀灰色的眸子。他有點尷尬,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下意識地退了半步。
女孩跟著一步跨上前來:“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沒……沒名字。”他用手指搓著脖子上的泥,再把搓下來的泥團成泥球兒。
他從小在村里吃百家飯長大,沒見過父母,不知道年齡,村里人寬厚,愿意從自己的飯碗里撥一口給他,卻沒人想過給他取個名字,大家喊他“哎”、“小子”、“你”,這就夠用了。他羨慕地聽著其他小孩的父母喊他們。“福寶”、“楊子”、“康娃”,甚至是“狗蛋兒”,聽在他耳朵里都是一樣的溫暖。
女孩看了他一眼:“臟死啦,扔掉扔掉!”
他順從地扔掉了泥球兒。
女孩似乎很滿意他的順從,看似不經意地一揚手,懸浮著的破鍋蓋也順從地溜了下來,輕輕地落在地上。
“那么,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好!”他一口答應。
“你幾歲了?”
“他七歲。”插話的是剛辦完手續出來的村長,“小子,這么快就有新朋友了,成,我走啦!”
他只顧著盯緊眼前不可思議的女孩,都沒有回頭看一眼走遠了的村長。
“我叫葉子。”女孩一本正經地搖頭晃腦,“你沒有名字,那你可以姓‘吳’,你七歲了,那就叫你——吳七,怎么樣?”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叫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好。
終于有人想起給他取個名字了。
院長拿著他的資料從屋里出來,和藹地對他說:“孩子,村長說你沒有名字,那么院長阿姨來給你——”
“我有!”他挺起胸膛喊,“我、我有名字!我叫吳七!”
“他有他有!”葉子也在旁邊跟著喊,“我給他取的名字!他答應了!”
院長怔了一下,隨即就恢復了溫和的笑:“好呀,吳七,……口天吳,對吧?那是哪個‘七’呢,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嗎?”
葉子和他同步點頭,繼而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扯住院長的衣角:“阿姨,是大寫的。大寫的‘柒’。”
她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務一樣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以后,你就是吳柒了。吳柒!”
“哎!”吳柒趕緊答應著,歡天喜地。
“吳柒!”
“哎!”他答應一萬次也不會嫌煩。
……
“——吳柒?”
眼前早已不是那所孤兒院。眼前的人眼神比剛才清澈了許多,但仍然在追問:“吳柒,師兄,我呢?我叫什么名字?”
他輕輕按住心口,那里正跳得厲害。就像受了傷被黑竹養在驛中的小黑雀,每次有人想靠近時,它都會開心地撲棱著翅膀撞向籠子——就像此刻他胸腔里橫沖直撞的情緒,既想掙脫,又無處可逃。
“你……”他淺淺地笑了一下,極力忍住眼里的淚,“你叫——袁夢。”
愿你凡有好夢,必能圓滿。
眼前的場景回到了枕松驛,吳柒揉揉眼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一晃眼,已經過去將近兩年了……
算了。
吳柒掐斷回憶,躺回床上慢慢地合了眼睛。除非出了天大的事,否則不管有多煩心,覺呢,總是要睡的。不睡覺,哪里還有夢?哪里還會有圓夢的時候?
就在他剛摸到周公門前時,忽然聽見一道驚雷從地底下傳來。他從夢里生生掙脫出來,在床上一個翻身,打窗口滾了下去,就地又翻起來幾個筋斗,正站到了隱松面前。
隱松正在劇烈震顫,蒼勁的枝干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有松針從枝干間如雨般墜落。
驛中人也陸陸續續地到了,把隱松圍了個圈。
眾人眼看著無數松針不斷地如驟雨般傾瀉而下,在青石地面上鋪就一層墨綠色的絨毯。粗壯的枝椏緩緩垂落,仿佛被無形的手牽引著,在地面上劃出深淺不一的溝痕。松脂的清香在空氣中彌漫,與飄落的針葉共同勾勒出一副清晰的卦象。
吳柒蹲下身,指尖輕觸那些由松枝構成的紋路。他的眉頭越皺越緊,最終沉聲道:“是艮卦。'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他的聲音在寂靜的院落中格外清晰,“這是在告誡我們,當止則止,當行則行。“
眾人面面相覷。
魏骨蹲在一旁,手指無意識地撥弄著地上的松針;晉骨難得地安靜下來,目光在卦象與吳柒之間來回游移;荷衣站在廊下,手中的剪刀無意識地在兩只手間倒來倒去。
所有人都隱約明白,隱松是在阻止他們繼續回溯古物,卻無人能參透其中深意。
袁夢抬頭望向那棵沉默的古松,忽然覺得它仿佛一個知曉一切的智者,只是囿于某種限制而無法直言。松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投下的影子宛如無數伸展的手指,指向藏暉閣的方向。
“既然隱松不能開口,“吳柒站起身,拍了拍衣擺沾上的松針,“我們就用老辦法。”他轉身從藏暉閣里取出情義玨,拿著回到樹下,玉玨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將它與要探查的物品一同焚燒,配合'回字訣',應該能揭示其中隱藏的真相。”
荷衣聞言,默默取來銅盆;黑竹雖然面色仍有些蒼白,卻已經準備好了符紙。眾人圍成一圈,看著吳柒將情義玨置于銅盆中央。松脂的氣息愈發濃烈,仿佛在見證這場即將開始的儀式。
眾人忙碌間,一直沒動的徐立對著這明顯是要有事發生的場景,卻在心里生出來一絲又一絲的欣慰。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
好像眼前的動蕩背后不是危險,而是即將到來的解脫。好像他是一個已經漂泊了許久許久的游人,現在終于摸到了能指引他回家的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