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了。“裴野拎著籠子晃了晃，小耗子嚇得直哆嗦，“娘，李婆婆說這個能換半斤糙米。“

“換什么換？“燕照雪抄起菜刀“咣“地剁在案板上，“剝皮去內臟，抹點鹽巴烤了，隔壁二狗子饞肉饞得眼都綠了，正好訛他爹幫忙修籬笆。“

正說著，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里正擦著汗進來，后頭還跟著個穿綢衫的陌生漢子。

“裴家媳婦，這是州府來的周管事。“里正搓著手，“說是……要征糧。“

燕照雪眼皮都沒抬，拿長勺攪著綠豆湯：“今年收成什么樣，里正叔心里沒數？“

周管事咳嗽一聲，從袖子里抖出張蓋紅印的文書：“朝廷新政，每畝地征糧三斗，抗旨者流放。“

裴野手里的竹籠“啪嗒“掉在地上。

燕照雪慢慢直起腰，菜刀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您再說一遍？“

周管事下意識退后半步，又硬著頭皮道：“也、也不是不能通融……“

眼睛卻直往屋檐下掛的熏肉上瞟。

“哦——“燕照雪突然笑了，刀尖“不小心“劃破周管事的綢衫下擺，“您早說啊。野哥兒，去把昨兒挖的'好東西'拿來。“

裴野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飛奔進屋捧出個陶罐。

掀開蓋子，里頭黑乎乎的蘑菇散發著詭異甜香。

“山里采的靈芝，本來想孝敬縣太爺……“

燕照雪嘆氣，“既然周管事這么體恤百姓……“

周管事眼都直了，一把搶過罐子：“好說好說！我這就回去稟報……“

等兩人走遠，裴野小聲問：“娘，那不是毒鵝膏菌嗎？“

“噓——“燕照雪往綠豆湯里撒了把冰糖，“明天記得去撿周管事掉的錢袋。“

當晚，燕照雪在灶灰里扒拉出烤得焦香的紅薯時，院墻外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

她抄起燒火棍摸出去，月光下躺著個血糊糊的男人，腰間的蟠龍玉佩沾了泥，卻遮不住內務府的印記。

男人突然睜眼，染血的手指死死攥住她腳踝：“別聲張……“

燕照雪盯著他繡紋精致的靴子，突然笑了：“這位大人，救命錢得加價啊。“

燕照雪對此一無所知。她正指揮裴野把昏迷的男人拖進地窖，順手往他傷口上倒了半碗燒刀子。*

“娘！“裴野驚呼，“會死人的！“

“死不了。“燕照雪扯下男人半截袖子包扎，“這種繡金線的料子，起碼值十兩銀子，記得等他醒了要雙倍。“

地窖角落，曬干的毒蘑菇在月光下泛著幽幽藍光。

清晨，天剛蒙蒙亮。

燕照雪蹲在灶臺前，用火石“咔嚓”一聲打著了火。

干透的松枝“噼啪”燒起來，映得她半邊臉暖融融的。

“野哥兒，去后院摘兩把嫩莧菜。”

她頭也不回地吩咐，“昨兒下的套子要是逮著兔子，今兒中午就吃紅燒的。”

裴野應了一聲，光著腳丫“噠噠”跑出去。

燕照雪這才掀開木桶蓋，昨晚和的面已經發得蓬松，手指一按，軟綿綿地陷下去一個小坑，帶著淡淡的麥香。

“娘，菜來了！”裴野捧著還帶著露水的莧菜沖進來。

燕照雪麻利地揉面，搟成薄餅，撒上一把粗鹽和蔥花，往燒熱的鐵鍋上一貼。

“滋啦”一聲，面餅邊緣立刻鼓起小泡泡，香氣瞬間飄滿屋子。

“燙！”她拍開裴珠珠偷偷摸摸伸過來的小手，“月姐兒，去把昨兒腌的蘿卜條撈出來。”

裴珠珠踮著腳夠到陶罐，突然“咦”了一聲：“娘，地窖里是不是有動靜？”

燕照雪手一頓。

“大概是老鼠。”她面不改色地翻著餅，“野哥兒，吃完早飯去把地窖口的石板壓嚴實些。”

裴珠珠突然舉起黑乎乎的小手：“娘！我撿到蛋！”

掌心里躺著個沾著草屑的野鴨蛋，還溫乎著。

“好！”燕照雪順手把蛋打進粥鍋，金黃的蛋花立刻在米湯里綻開。

她瞥見裴野偷偷咽口水的模樣，心里一軟，又往他碗里多夾了張餅。

晌午，燕照雪拎著鋤頭往菜地去。

路過李婆婆家時，聽見里頭傳來哭嚎聲：“天殺的衙門！連種糧都要搶啊——”

她腳步一頓，看見李婆婆癱坐在院子里，裝麥種的布袋被刀劃開個大口子，黃澄澄的麥粒灑了一地。

幾個穿官服的差役正挨家踹門。

“裴家媳婦！”李婆婆拽住她衣角，老淚縱橫，“你主意多，想想辦法啊……”

燕照雪瞇眼看向官道揚起的塵土。

那里，更多的差役正挨家挨戶搜糧。

當晚，燕照雪煮了鍋稠粥。

“吃。”她簡短地說，自己卻起身去了地窖。

黑暗里，受傷的男人已經醒了，正試圖用玉佩割斷捆手的麻繩。

見她下來，立刻裝昏迷。

“別裝了。

”燕照雪把粥碗“咣”地放在他面前，“吃完干活，你會修屋頂吧？”

男人：“……？”

男人盯著眼前的粥碗，喉結滾動了一下。

“修屋頂？“他聲音沙啞，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你可知我是誰......“

“我管你是誰。“燕照雪把粥往前推了推，“吃了我的飯就得干活，這是規矩。“

男人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苦笑，低頭看了眼自己被捆得結結實實的手腕：“這樣怎么吃？“

燕照雪挑眉，從腰間摸出把小刀，“唰“地割斷麻繩：“別耍花樣，我地窖里還藏著三斤毒蘑菇。“

男人活動了下手腕，端起碗一飲而盡。粥水順著他下巴滑落，在臟污的衣襟上留下一道痕跡。

“不夠咸。“他評價道。

燕照雪冷笑一聲，轉身就走：“野哥兒，帶這位'貴客'去看看房頂。“

裴野領著男人來到院角，指著塌了半邊的茅草屋頂：“就是這兒，前幾日下雨，把月姐兒的被褥都淋濕了。“

男人仰頭打量著歪斜的房梁，突然彎腰撿起根樹枝，在地上畫起奇怪的圖案。

裴野瞪大眼睛，那樹枝劃過的地方，竟浮現出淡淡的金色紋路。

“大叔，你這是......“

“結構圖。“男人指尖輕點，“先加固主梁，再......“

話音未落，燕照雪拎著斧頭走過來，“咣當“扔在他腳邊：“說人話。“

男人輕咳一聲：“需要六根碗口粗的杉木，二十捆新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