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陽二中的體育課，向來是于戴洋一周七天里，唯一能短暫擺脫“差生”標簽，找回點“人樣”的黃金時段。

周五下午，日頭依舊有些毒辣，但空氣里已經摻進了一絲初秋的涼意。高一（3）班的男生們像一群剛放出籠子的野狗，嗷嗷叫著沖向那片塵土飛揚的籃球場。女生們則大多聚在操場邊的樹蔭下，或三三兩兩聊天，或拿著跳繩、毽子之類的玩意兒消磨時間。

于戴洋自然屬于前者。他迅速脫掉那件洗得發白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一件還算干凈的灰色舊背心，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踝，琥珀色的眼睛里難得燃起一點真實的、屬于少年人的興奮光芒。籃球場上，奔跑、沖撞、汗水和進球后的吼叫，才是他熟悉的、能掌控的世界。

體育老師是個嗓門洪亮、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姓孫，外號“孫大炮”。他簡單交代了幾句熱身注意事項，便大手一揮，把哨子吹得震天響：“先跑兩圈！熱熱身！別跟沒吃飯似的！”

抱怨聲四起，但沒人敢違抗。高一（3）班的隊伍稀稀拉拉地沿著跑道開始蠕動。于戴洋跑在隊伍中后段，速度不快不慢，心思卻早已飛到了旁邊的籃球場上，盤算著待會兒怎么搶到個好位置。

跑道是環形。剛跑完半圈，迎面就遇上了另一支同樣在跑圈的隊伍——是高一（1）班的。兩個班的隊伍像兩條反向流淌的溪流，在操場的彎道處交錯而過。

（1）班的隊伍顯然比（3）班整齊不少，女生居多，跑得也相對安靜。于戴洋對這種“娘子軍”向來興趣缺缺，目光懶散地掃過一張張汗津津、帶著點疲憊的陌生面孔，心里只盼著趕緊跑完。

就在他百無聊賴，視線準備移開的瞬間——

對面隊伍里，一個身影毫無征兆地、像顆小石子投入平靜水面般，猛地蹦跶了一下！

她個子不高，在人群中并不起眼，但動作極其靈動。烏黑柔順的馬尾辮隨著她蹦跳的動作，在空中甩出一個充滿活力的、晶亮的弧線，發梢幾乎要掃到旁邊同學的肩。白皙的臉頰因為跑步而泛著健康的紅暈，像熟透的水蜜桃。鼻尖沁著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是她！

那個在梅姨小店里，目睹了他大型社死現場，還精準吐槽他“92分差了個太平洋”，最后又用一句“比死讀書的人強”把他砸懵的女孩！

此刻，那雙清澈明亮、像盛著星光的眼睛，正穿過攢動的人頭和揚起的微塵，精準地鎖定了他！她的臉上綻開一個毫無保留的、燦爛得晃眼的笑容，嘴角那對淺淺的梨渦深深陷下去，盛滿了純粹的驚喜和……一點促狹的得意？

她甚至抬起一只手臂，朝著于戴洋的方向，用力地、幅度不小地揮了揮！動作自然又大膽，完全無視了周圍同學的目光和體育課那點不成文的“規矩”。

于戴洋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他腦子里“嗡”的一聲，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腳下機械地邁著步子，身體卻像生銹的機器人，關節發出卡頓的摩擦聲。血液“轟”地一下全涌上了臉頰和耳朵，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他完全沒料到會在這里、以這種方式再次遇見她！更沒料到她會在兩個班級幾十號人眼皮子底下，如此明目張膽、如此……熱情地跟他打招呼！

怎么辦？裝作沒看見？太假了！人家手都快揮斷了！也揮手回應？太傻了！而且……好他媽尷尬啊！

電光火石間，在兩人距離拉近到幾乎能看清對方睫毛的剎那，于戴洋做出了一個極其笨拙、極其不符合他平時懶散人設的反應——

他的脖子像是被無形的線猛地一扯，下巴極其僵硬地、幅度微小地、迅速地向下點了一下！點完頭后，又像是被燙到一樣，飛快地、近乎狼狽地把視線移開，死死盯住自己腳下的跑道，仿佛那灰撲撲的塑膠跑道突然開出了一朵絕世奇葩！

整個動作快如閃電，生硬得像觸電。點完頭后，他連耳朵根都紅透了，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灼熱粘稠起來。

女孩似乎被他這過于“呆滯”的反應逗樂了，笑容更加燦爛，甚至清晰地聽到她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像小氣泡破裂般的輕笑。隨即，兩支隊伍錯身而過，她的身影很快被后面涌上來的同學遮擋。

于戴洋繼續往前跑，腳步卻有些發飄。鼻尖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像某種清冽植物（后來他才知道那是薄荷糖）的清新氣息，混合著汗水蒸騰的味道。剛才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和那個用力揮手的畫面，在腦海里反復回放，揮之不去。

“靠……”他低低地咒罵了一聲，不知道是罵自己剛才的蠢樣，還是罵這猝不及防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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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最后一節課的下課鈴，如同解放的號角，瞬間點燃了整個校園。

高一（3）班的教室里瞬間陷入一片兵荒馬亂。趙曉丹像一陣旋風般刮到于戴洋桌前，雙手“啪”地按在桌面上，身體前傾，目光灼灼：“坐標！今天！必須！留！半小時！英語單詞！不背完不準走！”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于戴洋正慢吞吞地把那本象征性的數學書往空空如也的帆布書包里塞，聞言頭也沒抬，動作絲毫沒停：“今天不行。”

“又不行？！”趙曉丹柳眉倒豎，“于坐標！你這周已經‘不行’三次了！梅姨店里是雇了你當長工嗎？”

“今天梅姨店不開門。”于戴洋拉上書包拉鏈，動作干脆利落，“她家里有點事，回去一趟。”他站起身，把書包隨意地甩到肩上，長腿一邁就繞過趙曉丹，“走了。”

“喂！你……”趙曉丹氣得跺腳，但于戴洋的身影已經像泥鰍一樣滑出了教室門，迅速匯入放學的人潮中。

林薇薇抱著書走過來，推了推眼鏡，小聲說：“算了曉丹，他可能真有事……”

“他能有什么事？不是打球就是瞎溜達！”趙曉丹憤憤不平。

于戴洋確實沒去梅姨店里。他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坐騎”，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晃蕩了一圈。夕陽把街道染成溫暖的橘紅色，路邊小吃攤飄來各種食物的香氣。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在街角一個賣煎餅果子的流動小攤前停下，花三塊錢買了個最基礎款的——沒有加蛋也沒有加腸，只有薄脆和一點咸菜絲。

他推著車，晃悠到學校后面那個相對僻靜、有些荒廢的小籃球場。這里設施老舊，籃筐歪斜，地面坑洼不平，平時沒什么人來。他把自行車往生銹的球架上一靠，自己則一屁股坐在旁邊半截倒下的水泥管子上。

暮色四合，小籃球場籠罩在一片昏黃靜謐的光線里。遠處的喧鬧聲隱隱傳來，更襯得此地的空曠和寂寥。他撕開簡陋的包裝紙，咬了一口煎餅。面皮有點干硬，薄脆也不夠脆，咸菜絲齁咸。他機械地咀嚼著，目光沒什么焦距地落在對面斑駁的墻壁上。

腦子里有點空，又有點亂。梅姨不在，不用去搬貨，時間一下子多出來一大塊，反而讓他有點無所適從。爺爺的咳嗽聲，奶奶的絮叨，苗苗的學費，班主任冰冷的眼神，何濤那張令人作嘔的臉，還有……體育課上那雙揮動的手和帶笑的梨渦……亂七八糟的思緒像一團糾纏不清的毛線，堵在胸口，悶得慌。

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又狠狠咬了一大口煎餅。

就在這時——

“喂，差了個太平洋那位！”

一個清亮悅耳、帶著明顯笑意的女聲，毫無預兆地在他身后響起！

那聲音太熟悉了！像一道電流瞬間竄過于戴洋的脊背！

“咳咳咳……”于戴洋猝不及防，被嘴里那口干硬的煎餅嗆得驚天動地！他猛地轉過身，一手捂著嘴劇烈咳嗽，一手慌亂地在空中揮舞，眼淚都快嗆出來了。

夕陽的余暉勾勒出一個纖細的身影。她就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背著光，看不清表情，但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輕松愉悅的氣息。她穿著干凈的校服，長發依舊束在腦后，懷里抱著幾本書。晚風輕輕拂動她的發梢。

“噗……”看到于戴洋狼狽的樣子，她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像一串清脆的風鈴在暮色中搖響。

于戴洋好不容易順過氣，臉頰因為劇烈的咳嗽和極度的震驚而漲得通紅。他瞪著眼前這個神出鬼沒的女孩，眼睛因為嗆咳而蒙著一層生理性的水霧，聲音都變了調，帶著難以置信的驚疑：“你……咳咳……你從哪里冒出來的啊？！嚇死人不償命是吧？……你、你跟蹤我？！”最后三個字脫口而出，帶著點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這地方偏僻得要命，她怎么可能這么精準地找到這里？

女孩往前走了兩步，走到他面前。昏黃的光線清晰地照亮了她的臉。白皙的皮膚，挺秀的鼻梁，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盛滿了狡黠的笑意，像藏著兩只靈動的小狐貍。嘴角那對標志性的梨渦深深陷下去，帶著點惡作劇得逞的小得意。她歪了歪頭，馬尾辮俏皮地晃了晃，眼神里沒有一絲被指控的慌亂，反而帶著點“你猜對了但我不告訴你”的狡黠。

“山人自有妙計。”她再次晃了晃腦袋，目光落在于戴洋手里啃了一半的、看起來十分寒酸的煎餅上，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笑意不減。“至于跟蹤嘛……”她拖長了調子，故意賣關子似的，大眼睛眨了眨，“你猜？”

于戴洋被她這副“你能奈我何”的態度噎了一下，警惕心被更大的困惑取代。他皺著眉，上下打量著這個謎一樣的女孩：“喂，你該不會是……調查戶口的吧？還是……”他腦子一抽，冒出一個更離譜的想法，“……我們學校新來的便衣紀律委員？”

“噗哈哈哈——”女孩被他這腦洞大開的猜測徹底逗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清脆的笑聲在空曠的球場上回蕩了好一會兒才平息下來。她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花，嗔怪地瞪了于戴洋一眼：“你這人，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還便衣紀律委員？虧你想得出來！”她的語氣帶著親昵的調侃，仿佛兩人已是相識許久的老友。

笑夠了，她沒再賣關子，變魔術般從懷里那幾本書的最上面，抽出一本嶄新的、封面是淡藍色幾何圖案的習題冊。她捏著冊子的一角，在于戴洋眼前晃了晃，像逗弄一只炸毛的貓。

“喏，”她揚了揚下巴，眼神亮晶晶的，帶著一種奇特的、蠱惑人心的力量，笑容里帶著點小小的邀功意味，“想不想讓你上次電話里吹的那個92分的牛皮……變成真的？”

“啥？”于戴洋的腦子還停留在“被驚嚇”、“被嗆到”以及“她到底怎么找到這里的”三重余波里，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順著她的動作，目光落在那本嶄新的習題冊上，封面上印著幾個大字：《高一數學基礎鞏固精練》。一股屬于新書的、淡淡的油墨味飄了過來。

他看看冊子，又抬頭看看女孩笑意盈盈的臉，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油然而生。他叼著剩下的小半截煎餅，含糊不清地開口，語氣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被“戲弄”的郁悶：“啥玩意兒？你……你神出鬼沒地嚇我一跳，還搞神秘追蹤，冒出來就為了……給我布置作業？！”他指了指那本習題冊，又指了指自己，表情夸張，“真滴是……我還以為是什么天降橫財或者神秘禮物呢！結果是這玩意兒？”

他翻了個白眼，語氣里的嫌棄簡直要溢出來。

“噗哈哈……”女孩被他這副“大失所望”的表情和語氣徹底逗樂了，笑得肩膀都微微聳動起來。夕陽的金光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陰影，眼底的笑意如同揉碎的星辰，璀璨得讓人移不開眼。

“禮物？”她重復著這個詞，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絲嬌俏的調侃。她上前一步，身體微微前傾，靠近了還坐在水泥管子上、叼著煎餅、一臉“悲憤”的于戴洋。一股淡淡的、像薄荷混合著陽光曬過的青草般的清新氣息，瞬間籠罩了于戴洋。

她把手里的習題冊，輕輕地、卻帶著點不容拒絕的力道，“啪”地一下，拍在了于戴洋的懷里！動作干脆利落。

“想要啊？”她歪著頭，那雙含著狡黠笑意的眼睛近距離地直視著于戴洋有些呆滯的臉，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他叼著煎餅的傻樣。她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近乎耳語般的、溫柔的調戲意味，氣息若有若無地拂過于戴洋的耳廓：

“先收下這份‘厚禮’再說！”

那溫熱的氣息和帶著笑意的低語，像羽毛輕輕掃過心尖。于戴洋感覺自己的耳朵“騰”地一下又燒了起來，連帶著半邊臉頰都開始發燙。懷里的習題冊硬邦邦的封面硌著他的胸膛，卻奇異地帶來一種沉甸甸的真實感。

他下意識地抬手抓住了那本冊子，指尖觸碰到光滑的封面。嘴里叼著的煎餅都忘了嚼。

女孩直起身，看著他呆愣愣抓著習題冊、臉頰通紅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梨渦深深。她像只完成了惡作劇、心滿意足的小貓，往后退了兩步，對著于戴洋揮了揮手。

“走啦！記得做哦！”她轉身，腳步輕快地朝著小籃球場的出口走去。走了幾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倏地停下，轉過身來。

暮色漸濃，她的身影在昏黃的光線里顯得有些朦朧，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暗夜里的星辰。她對著依舊石化在水泥管子上的于戴洋，狡黠地眨了眨眼，清亮的聲音帶著笑意，穿透了漸漸安靜的空氣：

“做完了……”她故意拖長了調子，看著于戴洋瞬間瞪大的眼睛，嘴角勾起一個神秘的弧度，“……說不定，真有驚喜哦！”

說完，她不再停留，像一只輕盈的蝴蝶，轉身翩然離去。纖細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籃球場邊緣茂密的冬青樹叢后。

空蕩的小籃球場，只剩下于戴洋一個人。

晚風帶著涼意吹過，卷起地上幾片枯葉。他嘴里還叼著那半截冰冷的煎餅，懷里緊緊抱著那本嶄新的、帶著薄荷清香的《高一數學基礎鞏固精練》。鼻尖似乎還縈繞著女孩身上那股獨特的氣息。

剛才發生的一切，快得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驚嚇，嗆咳，猝不及防的“禮物”，神秘的“追蹤”疑云，還有那近在咫尺的、帶著溫柔調戲的笑語和氣息……信息量過大，讓他的大腦徹底宕機。

他呆呆地坐在冰冷的水泥管子上，好半天，才機械地抬起手，把嘴里那半截早已冷透、味同嚼蠟的煎餅拿了下來。他低頭，看著懷里那本淡藍色的習題冊。

“驚喜？”他喃喃自語，聲音干澀，“驚嚇還差不多吧……”他腦子里還在回旋著那個巨大的問號：她到底怎么找到這鬼地方的？

他甩甩頭，試圖把這些混亂的思緒甩出去。手指卻不自覺地摩挲著光滑的封面。腦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著女孩最后那個狡黠的眨眼和神秘的微笑。心底深處，某個角落，似乎被一根極其細微的羽毛，輕輕地、癢癢地撓了一下。

一種極其陌生的、帶著點荒謬又有點……隱隱期待的情緒，像一顆被投入死水的小石子，激起了微不可察的漣漪。

他這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用力甩了甩頭，像是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甩出去，自嘲地低語：“于戴洋啊于戴洋，你在干什么，想屁吃呢？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性？倒數第一的寶座還熱乎著呢！人家……人家那是……”

他卡殼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那個女孩。漂亮？聰明？靈動？像清晨帶著露珠的梔子花？還是像……像他永遠夠不到的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星？她居然能找到這個連他自己都嫌偏僻的地方？這份執著和……神秘感，更讓他覺得她像一團迷霧，帶著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一股強烈的、混合著自卑和煩躁的情緒猛地涌上來。他用力地抓了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發出懊惱的嘆息：“……真是奇怪的感覺，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什么呢你！人家可能就是……就是同情心泛濫！或者……或者覺得耍我好玩？”這個念頭讓他心里有點發堵。

他猛地站起身，動作有些大，帶倒了靠在水泥管子上的自行車。自行車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哐當一聲摔倒在地。

“靠！”于戴洋低罵一聲，煩躁地彎腰去扶車。扶起車，他拍了拍褲子上沾的灰，又看了一眼懷里那本嶄新的習題冊，眼神復雜得像是在看一個燙手山芋。

最終，他還是把它胡亂地塞進了那個空空如也的帆布書包里，和那本嶄新的、幾乎沒翻過的數學書擠在一起。然后，他跨上自行車，用力一蹬，鏈條發出刺耳的呻吟，載著他和書包里那本意外的“厚禮”以及滿腦子的困惑和悸動，歪歪扭扭地朝著學校宿舍的方向騎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越來越濃的暮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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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籃球場邊緣，那排茂密的冬青樹叢后。

陳小秋并沒有走遠。

她纖細的身影安靜地隱在樹影的暗處，像一株悄然生長的小樹。她微微探出頭，清澈的目光穿過枝葉的縫隙，一直追隨著那個推著破舊自行車、罵罵咧咧離開的男生背影。

看到他因為扶車而手忙腳亂的樣子，看到他煩躁地抓頭發，看到他最后把習題冊塞進書包時那副像是處理贓物般的糾結表情……

陳小秋的嘴角，無聲地向上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那對淺淺的梨渦，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晚風吹動樹葉，發出沙沙的輕響，也拂動了她額前細碎的劉海。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像藏著整個星河的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和……一點小小的得意。

直到那個推著自行車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道路盡頭，她才輕輕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從樹叢后走了出來。她拍了拍校服上沾到的幾點草屑，從口袋里掏出一顆薄荷糖剝開，清涼的甜意在舌尖化開。

她抬頭看了看天邊最后一抹瑰麗的晚霞，然后抱著懷里的書，腳步輕快地，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朝著家的方向走去。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馬尾辮隨著步伐輕輕跳躍，仿佛還帶著剛才那場小小“奇襲”成功的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