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栩知道，宴席上眾人表面一派和氣的吃飯，但實際沒有一雙眼睛是不盯著他們的，家主出走，家里的頭頭就是他們二人，老大有什么風吹草動，底下人全都注意瞧著。

有關家主之爭，眼下不只是自己人，而是千千萬萬的人都在盯著他們。其中或有人心驚，或有人漠視，更有甚者干脆兩邊倒的討好。

過來了個親戚站在他跟他哥身邊攀談起來，江栩不大認識他。

這個親戚微笑著說了半天，無非是聊他們兄弟倆都有多久沒見面了，余亭在妖國這一去就是小一年。

余亭跟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江栩側著身子，全聽見了但就是連個音都懶得發。

待到那人走了，余亭向江栩勾勾手，見其無動于衷，輕嘖一聲只好主動湊近，悄聲問道：“剛剛聽見你小侄女說的話了嗎？”

這下江栩有反應了：“那是我小侄女？”

他看見他哥點頭，扯扯嘴角，支著下巴懶洋洋的回道：“看著比我還大。”

“就是比你大呀。比咱倆都大，快一百歲了?！?

“……”

余亭托著腮，笑瞇瞇的看著他：“為什么明明這么久沒見面，你看到我卻一點也不開心呢?！?

江栩挑起一邊的眉：“我難道要為我的政敵回家而高興？”

江栩聲音很低，是旁人聽不見的音量，他盡可能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很親密，仿佛他們在聊什么很愉快的話題一樣。

余亭開口正欲回答，卻被一爽朗的笑聲打斷。

“看到你們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親，我也就放心了！”

底下那人是個頭發半白的男子，看著年歲不小，坐在余亭一列，聲音高亢歡快。

此話一出，原本略嘈雜的宴會頓時變得靜了幾分。

他倆，關系好？

江栩覺得詭異，表情還是沒什么變化，看向哥哥——是你的人？

余亭攤攤手，顯然是不認識他的。

兩人對視一眼，發現彼此居然都不知道這人是什么來頭。

“我也有些年沒回咱家了，仗打起來就又顧不上了，如今可算結束了！”男子大笑著，“阿栩，我在妖國可聽了好些你母親的傳說，都是當年她的英勇事跡！就連妖國統一都有江驍塵的功勞，可惜如今她去投胎，妖國也每況愈下?！?

江栩沒想過今天這種場合還會有人提起江驍塵，場下人的目光一瞬間全部聚集了過來。

少年并不怯場，淡然笑著：“謬贊，只是恰巧趕上興盛規律，沾了光罷了?！?

那人連連擺手：“又謙虛！有話講——時勢造英雄，英雄亦造時勢！世人皆感慨江驍塵鬼術之精妙，鬼力之莫測，可不知她俠肝義膽！”

“那冥部七隊，其中鬼差兇神惡煞，全是干的捉厲鬼這行當的！哪有一個善茬呢？卻愣是被驍塵管的服服帖帖！無一不敬服！如今她走了，由她的兒子，也就是你來接管七隊，瞧瞧！這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關鍵是——鬼力方面亦是曠世奇才，比起驍塵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人說到兇神惡煞的時候，江栩嘴角抽動兩下，他瞥了眼同樣是七隊成員的童時，她表情也是相當精彩。

這男人年歲有些大了，不知他曾經是不是做說書先生的，一打開話匣子就洋洋灑灑說個沒完。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撂，口若懸河：“我還記得當年意衍被劫持，全靠你母親給救下來，否則他可沒那么容易跑出來！兩人配合的那叫一個默契，就這么認識了?！?

“當時意衍就已經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天才了，但見到你母親，這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觀天！”男人端著酒杯，有些微醺了。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我們在座基本都是從小就出生在地府，也就是原生鬼魂嘛，但驍塵不是！這誰不知道——上世紀四十年代，她不幸參戰犧牲，死后來到地府，明明只是個再生鬼魂罷了，可僅僅修煉數年，便輕松對戰許多原生鬼魂，甚至一招制敵！再生鬼魂的修煉不知比原生鬼魂難多少倍，卻愣是被江驍塵給闖出名堂來了！”

大叔說的格外興奮，但這些事情江栩早已經爛熟于心，他自記事起便不斷耳濡目染著母親的傳奇事跡了。

只因地府沒有人不崇拜江驍塵，沒有人不崇拜這個百年中最天才、也最偉大的“再生鬼魂”。

那些從前是活人，死亡后來到地府的靈魂，被稱之為“再生鬼魂”，意為在地府的第二次生命。

而“原生鬼魂”，是鬼跟鬼生下的孩子，占地府人口大部分。

鬼術天賦多少會遺傳一些，導致很多原生鬼魂本就有優勢。而再生鬼魂呢，他們多數的鬼力天賦都不及原本就出生在地府的“原生鬼魂”，修煉難度也大了不是一點半點。

因此江驍塵作為再生鬼魂，她的強大才顯得尤為珍貴。

那大叔醉醺醺的，靠在椅背上像是感慨：“這才叫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你已入余家族譜，還可隨外姓，全因為你母親…驍塵這樣的人在余家歷史上…聞所未聞！以后？以后大概也不會有了！”

地府文化風俗發展至今，由于種種原因，社會上其實并不一味地隨父姓，而是根據父母誰社會地位更高而看的。

余氏一族，名號響亮且地位尊貴，是真正的名門望族，鬼術世家。其社會地位明晃晃擺在那了，因此生在余家的孩子幾乎沒有不隨家族姓的，唯有江栩不同。

他母親實在是太……出類拔萃了。

但許多關于江驍塵的事，江栩卻不能當眾大肆提起。那人夸贊江驍塵，他只能避重就輕。

“天賦異稟者猶如過江之鯽，也說不準?！苯蛭⑿χ堕_話題，“譬如家里面一些小輩，未來就很值得期待吧？”

那人哈哈大笑：“阿栩你又鬧了！就拿你來說，以你的天賦，難道會相信這世上能有人超過你嗎？一定不會有的！如你這般年少成名，若是你都不信天賦，那世界上便真的再無天才了！”

“……”

江栩不吭聲了，因為這個人說的真的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