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體-09的鋼爪懸在半空，紅光眼睛死死盯著巷口的銀灰色少女，金屬關節發出“咔咔”的摩擦聲，像是在判斷指令的優先級。林野趁機退到小巷深處，握緊那把銹螺絲刀，心臟仍在狂跳——這個突然出現的“引導員”，比那三只蝕鐵蟲更讓他捉摸不透。

零站在巷口的光影里，銀灰色短發被風掀起幾縷，露出耳后一道極細的金屬接縫。她的制服是啞光材質，貼在身上卻沒有褶皺，仿佛和身體渾然一體，但林野注意到她脖頸轉動時，喉結處有個微小的凸起在輕微滑動，像是某種機械閥門。最醒目的是她左眼的藍色晶體，此刻正以穩定的頻率閃爍著，像實驗室里校準用的指示燈。

“實驗體-09，”零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金屬共鳴，“返回警戒區域，執行巡邏指令。”

實驗體-09的紅光眼睛閃爍了三下，像是在確認指令的合法性。它的鋼爪緩緩放下，關節處噴出一縷白霧，隨后轉身，沉重的身軀碾過地上的蝕鐵蟲殘骸，發出“嘎吱”的碎裂聲，慢悠悠地退出了小巷，消失在廢墟深處。

直到那沉重的腳步聲徹底遠去，林野才松了口氣，后背抵著冰冷的金屬壁滑坐下來，雙腿還在發軟。他抬頭看向零，發現她正盯著地上那三只蝕鐵蟲的殘骸，藍色晶體眼睛微微瞇起，像是在掃描分析。

“檢測到非標準擊殺方式，”零的視線轉向林野，語氣依舊平淡，“能量源為廢棄民用設備（充電寶），攻擊方式為人工引導電弧短路。該操作不在玩家戰斗數據庫內，判定為……異常行為?！?

林野挑眉，這“引導員”居然連他怎么殺的蟲子都知道？他警惕地握緊螺絲刀：“你到底是誰？這里真的是《星骸戰場》游戲？”

零的藍色晶體閃爍了兩下，似乎在調用數據：“我是系統指派的新手引導NPC，編號734，代號零。此處為《星骸戰場》新手區域‘銹帶廢墟’，玩家林野于15:17通過異常數據通道進入，當前狀態：未激活角色面板，未綁定系統任務?！?

“角色面板？任務？”林野愣了一下，這才想起同學說的游戲設定，“我沒有那些東西?！?

“檢測到玩家數據異常，”零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這個細微的表情讓她那張人偶般的臉突然有了點人氣，“可能與強制接入時的電流過載有關。建議前往安全區進行數據修復?！?

“安全區在哪？”林野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鐵銹，目光落在腳邊一根斷裂的劍柄上。那是剛才實驗體-09掉落的，像是某種激光劍的殘骸，劍柄處的能量核心還在微弱地閃爍著藍光，只是劍身部分已經完全斷裂，露出里面細密的線路，像一截被砍斷的脊柱。

他彎腰撿起劍柄，掂量了一下，不算太重。雖然沒了劍身，但能量核心還在轉，說不定能改造成什么有用的東西——這是他多年撿廢品養成的習慣，看到還能用的零件就忍不住想揣起來。

“安全區位于廢鐵鎮，距離此處約3.2公里，”零抬手指向廢墟深處，她的指尖是銀色的，指甲蓋泛著金屬光澤，“沿能量流穩定的區域前進，可避開高威脅生物。”

林野沒立刻動，他正研究那截斷掉的劍柄。斷裂處的線路有三根還連著，只是被扯得有些扭曲，只要能固定住，說不定能暫時恢復部分功能——比如，讓能量核心的藍光更穩定些，至少能當個簡易手電筒用。

他摸了摸褲腰，發現剛才奔跑時松開的鞋帶垂在腳踝邊，黑色的尼龍鞋帶，被汗水浸得有些發硬。這玩意兒韌性好，摩擦力大，用來臨時固定東西再合適不過。

“你在做什么？”零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林野沒抬頭，專心致志地用牙齒咬住鞋帶一端，雙手將劍柄的斷裂處對齊，然后用鞋帶在接口處繞了兩圈，打了個死結。他的動作很熟練，像是在給自行車鏈條綁鐵絲——靠的是物理摩擦力，不用膠水，不用螺絲，簡單粗暴卻有效。

“固定一下，說不定有用。”他拽了拽鞋帶，確認綁緊了，滿意地晃了晃劍柄。果然，里面的能量核心藍光穩定了些，不再忽明忽暗。

就在這時，他聽到一陣極細微的“滋滋”聲。

抬頭一看，林野愣住了——零的左眼，那顆藍色的晶體指示燈，突然開始瘋狂閃爍。

原本穩定的藍色光芒瞬間變得雜亂無章，時而亮得刺眼，時而暗得幾乎熄滅，中間還夾雜著幾縷詭異的紅光，像短路的電線在瘋狂跳火。她的身體也出現了極其細微的顫抖，幅度很小，但在林野的注視下無所遁形——肩膀微微發顫，指尖的金屬光澤泛起漣漪般的波動，像是水面被擾動。

“你……”林野剛想開口問她怎么了，就聽到零的聲音響起，不再是之前那種平穩的電子音，而是帶著明顯的卡頓和紊亂，像是老式錄音機卡帶了。

“數…據…庫…搜…索…失…敗…”

她的嘴唇開合變得僵硬，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伴隨著晶體燈的閃爍節奏。那雙原本毫無波瀾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現出類似“困惑”的情緒，雖然很淡，卻真實存在——她正死死盯著林野手里那把用鞋帶綁好的劍柄，像是在看什么不可思議的怪物。

“該…操…作…未…錄…入…引…導…手…冊…”

零的身體顫抖得更明顯了，甚至后退了半步，左手下意識地捂住左眼，指尖的金屬關節發出“咔噠”一聲輕響。她的呼吸頻率也亂了，胸口的起伏不再均勻，像是某種精密儀器突然失去了校準。

林野徹底懵了。

不就是用鞋帶綁了個劍柄嗎？至于反應這么大？

他舉了舉手里的“作品”，試探著問：“怎么了？這方法有問題？”

零沒有回答。她的晶體燈閃爍得越來越快，紅色的光芒越來越濃，幾乎要蓋過藍色。幾秒鐘后，她突然像是被按下了重啟鍵，身體猛地一僵，所有的顫抖瞬間停止，晶體燈重新恢復成穩定的藍色，只是亮度比剛才暗了些，像是消耗了大量能量。

她眨了眨眼，眼神恢復了之前的空洞，仿佛剛才的紊亂從未發生過。

“請玩家林野跟隨引導，前往廢鐵鎮?！彼穆曇粲肿兓亓四欠N平穩無波的電子音，只是仔細聽，能發現尾音帶著一絲極淡的沙啞。

林野盯著她看了半天，沒再發現異常。但他心里清楚，剛才那不是錯覺——這個叫零的機械少女，絕對出問題了。而且，問題的根源，似乎就是他用鞋帶綁劍柄這個動作。

“為什么剛才你的燈在閃？”林野追問，語氣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執拗。

零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繼續往前走：“系統運行時的正常能量波動，無需在意?！?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卻讓林野的好奇心更旺盛了。

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劍柄，鞋帶綁得很結實，能量核心的藍光穩定地亮著。這玩意兒在游戲里，大概是需要用“系統修復液”或者“技能點”才能修好的吧？可他用一根破鞋帶就搞定了。

難道說，這個世界的“規則”，并沒有系統想的那么牢不可破？

林野笑了笑，握緊劍柄，快步跟上零的腳步。陽光透過廢墟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零的銀色短發在光線下泛著冷光，而他手里那把用鞋帶綁著的劍柄，正發出微弱卻堅定的藍光。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轉身跟上的瞬間，零悄悄側過頭，用右眼（那是一只正常的、深黑色的人類眼睛）飛快地瞥了一眼他手里的劍柄，晶體燈在眼瞼下又極輕微地閃爍了一下，這一次，沒有紅光，只有一絲轉瞬即逝的、近乎“好奇”的波動。

她的核心數據庫里，存儲著《星骸戰場》所有已知的武器修復方式：能量焊接、代碼重組、道具修復……唯獨沒有“用鞋帶捆綁”這一條。

這個非系統認證的玩家，和他那些野路子操作，正在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她精密如鐘表的系統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失控的漣漪。

而遠處的廢墟深處，實驗體-09的紅光眼睛再次亮起，這一次，它沒有追上來，只是靜靜地站在殘骸堆里，目送著一人一機械的背影遠去，紅光中，似乎閃過一絲不屬于“實驗體”的、名為“觀察”的意味。

廢墟的風，依舊帶著鐵銹和機油的味道，卻仿佛在這一刻，悄悄改變了流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