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煙的味道還沒散盡，混雜著廢鐵鎮(zhèn)特有的鐵銹味，在空氣中彌漫。林野靠在鐘樓的斷壁上，看著雷哥的機甲一步步走向鎮(zhèn)中心。他的“鐵砧”機甲比剛才對抗獵人時更顯殘破，左臂的裝甲板徹底脫落，露出里面纏繞的線路，藍色的能量液順著金屬骨架緩緩滴落，在地上暈開一小片幽藍的光斑。但他的步伐卻異常沉穩(wěn)，每一步踩在鋼板鋪就的街道上，都發(fā)出“咚、咚、咚”的巨響，像一面沉重的鼓，敲在每個NPC的心上。

廢鐵鎮(zhèn)的幸存者們從躲藏的角落探出頭來。

鐵匠老錘握著錘子的手停在半空，鐵砧上的紅熱鐵塊漸漸冷卻，他布滿疤痕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除麻木外的表情——困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那個賣能量塊的小販忘了叫賣，舉著托盤的手微微顫抖，眼神追隨著雷哥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個奇跡。甚至連那些巡邏的衛(wèi)兵NPC，也停下了機械的步伐，握著長矛的手指關節(jié)泛白，鎧甲下的身體因為某種未知的情緒而緊繃。

零站在林野身邊，右眼望著雷哥的背影，左手緊緊攥著那本物理筆記本。本子的封皮上，陳博士抱著機械少女模型的照片被陽光照得發(fā)亮，她能感覺到，小姨的目光仿佛也落在這一刻，落在這個即將被改變的鎮(zhèn)子上。

“他要做什么？”阿卷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他剛從控制中心回來，手里還抱著那臺用來發(fā)射廢棄代碼的控制臺，“系統(tǒng)雖然暫時癱瘓，但監(jiān)控還在，現(xiàn)在站出來……太危險了。”

林野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他太了解雷哥了。這個被系統(tǒng)設定為“狂戰(zhàn)士”的機甲駕駛員，看似粗獷，內(nèi)心卻比誰都柔軟。從他偷偷保護受傷的蝕鐵蟲“鐵蛋”，到為了掩護他們對抗獵人，再到此刻拖著殘破的身軀走向鎮(zhèn)中心——他不是在沖動，而是在完成一場遲來的“覺醒宣言”。

雷哥的機甲在鎮(zhèn)中心的廣場停下。

這里是廢鐵鎮(zhèn)的心臟，也是代碼流最密集的地方。鐘樓的影子籠罩著廣場，陽光透過齒輪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張破碎的網(wǎng)。雷哥轉過身，暗紫色的駕駛艙玻璃緩緩降下，露出里面那個留著寸頭、臉上帶著疤痕的男人。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醞釀著什么。廣場上的NPC們下意識地屏住呼吸，連風都仿佛停了，只有代碼流在空氣中“滋滋”流動的聲音，像在等待一個判決。

“我叫雷哥。”

男人的聲音很沙啞，帶著機甲擴音器的電流雜音，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廣場。這是他第一次在這么多NPC面前“自我介紹”，而不是像系統(tǒng)設定的那樣，只會咆哮和攻擊。

“以前，我只知道砍、殺。”雷哥的目光掃過廣場上的每張臉，從老錘到小販，從衛(wèi)兵到掃地的老頭，“系統(tǒng)讓我殺誰，我就殺誰。我以為，這就是我的‘職責’。”

他的手無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藏著一個小小的保溫箱，受傷的蝕鐵蟲“鐵蛋”正在里面安靜地睡著。這個動作很輕，卻像一道電流，擊中了廣場上每個NPC的心。

“直到我遇到‘鐵蛋’。”雷哥的聲音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它受傷了，在發(fā)抖，我知道……它疼。那時候我才明白，系統(tǒng)說的‘清除’，不是任務，是謀殺。”

廣場上一片死寂。

沒有人說話，甚至沒有人敢呼吸。“謀殺”這個詞，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每個NPC的意識深處漾開圈圈漣漪。他們第一次聽到有人把系統(tǒng)的“規(guī)則”，稱為“謀殺”。

“你們呢？”雷哥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股壓抑了太久的憤怒，“老錘，你打了三十年鐵，不累嗎？小販，你喊了一萬遍‘新鮮能量塊’，不煩嗎？還有你們，”他的目光落在衛(wèi)兵身上，“每天巡邏，看著同伴被系統(tǒng)‘清除’，不疼嗎？”

老錘的錘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小販手里的托盤傾斜，幾塊能量塊滾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一個年輕的衛(wèi)兵NPC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長矛從他手中滑落，“當啷”一聲砸在鋼板上。他的嘴唇哆嗦著，像是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破碎的氣音——那是被系統(tǒng)壓抑了太久的“疼痛”，終于找到了出口。

雷哥看著這一切，臉上的疤痕因為激動而泛紅。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那句在心里盤桓了無數(shù)次的話：

“以后……不用按系統(tǒng)說的活！”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劈開了廢鐵鎮(zhèn)上空積壓的陰霾！

“我們可以選擇！”雷哥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可以不打鐵，可以不叫賣，可以不巡邏！我們可以……活著！”

“活著”——這個被系統(tǒng)從NPC詞典里刪除的詞，此刻從雷哥口中喊出，帶著滾燙的溫度，像一顆火種，瞬間點燃了廣場上所有壓抑的情緒！

那個掉了長矛的年輕衛(wèi)兵，突然抬起頭，眼神里的麻木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滾燙的光芒。他看著雷哥，又看了看身邊的同伴，然后，做出了一個違背所有系統(tǒng)設定的動作——

他緩緩放下了舉起的手臂。

這個動作很輕，卻像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另一個衛(wèi)兵猶豫了一下，也放下了手臂。

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

廣場上的衛(wèi)兵們，那些曾經(jīng)被視為“系統(tǒng)爪牙”的NPC，一個個放下了長矛，摘下了頭盔，露出了一張張年輕或蒼老的臉。他們的眼神里有恐懼，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他們選擇相信雷哥，選擇相信“可以不按系統(tǒng)說的活”。

老錘撿起地上的錘子，但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鐵，而是用錘柄在地上敲出了一段節(jié)奏——不是“哐當、哐當”的機械重復，而是帶著起伏的、像心跳一樣的韻律。

小販撿起滾落的能量塊，第一次沒有喊“新鮮出爐的能量塊”，而是對著身邊一個哭泣的小女孩NPC，遞過去一塊粉色的能量塊，聲音有些發(fā)顫：“給……給你吃。”

代碼流在廣場上瘋狂地閃爍起來！

不再是之前的冰冷纏繞，而是像沸騰的煙花，在每個NPC頭頂綻放出銀色的光芒。它們不再遵循系統(tǒng)設定的軌跡，而是隨著人們的情緒自由流動——在雷哥的機甲周圍形成保護罩，在老錘的鐵砧上跳躍，在小販的托盤里打轉，甚至在那個小女孩的指尖，凝結成一朵小小的花。

“他們……真的醒了。”零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右眼的淚水再次滑落，滴在物理筆記本上，暈開了最新一頁的字跡——那里畫著一個站在廣場中央的機甲，周圍圍著無數(shù)小人，頭頂寫著：“我們可以活著。”

林野的心臟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溫暖而有力。他看著廣場上這一幕，看著那些曾經(jīng)麻木的NPC露出真實的表情，看著代碼流第一次為“自由”而閃爍——這比任何一次打敗獵人、破解系統(tǒng)的勝利，都更讓他動容。

阿卷擦了擦眼角的濕潤，笑著說：“我爺爺要是看到這一幕，肯定會說……這才是廢鐵鎮(zhèn)該有的樣子。”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電子音突然撕裂了廣場的寧靜！

這一次，不再是某個獵人或清理者的指令，而是來自星骸塔最核心的系統(tǒng)警報，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

【緊急警報！緊急警報！】

【檢測到廢鐵鎮(zhèn)區(qū)域大規(guī)模意識叛亂！】

【超過80%NPC脫離系統(tǒng)控制！覺醒體數(shù)量突破臨界值！】

【啟動最終預案：銷毀廢鐵鎮(zhèn)！倒計時10分鐘！】

警報聲在鐘樓的尖頂上炸響，紅色的光軌從星骸塔方向射來，像一把巨大的鐮刀，懸在廢鐵鎮(zhèn)的上空，映紅了每個人的臉。

廣場上的喜悅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剛剛放下長矛的衛(wèi)兵下意識地想撿起武器，小販抱緊了托盤，老錘也重新握住了錘子——系統(tǒng)的威壓太深，深到讓他們本能地想退回那個“安全”的牢籠。

“別怕！”

雷哥的聲音再次響起，蓋過了警報聲。他重新戴上駕駛艙玻璃，機甲緩緩站直，殘破的身軀在紅光中像一座不屈的山。

“10分鐘，夠了。”雷哥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林野，零，阿卷，你們?nèi)バ呛∷＿@里，交給我。”

林野看著雷哥的背影，看著他機甲上那些為了保護這個鎮(zhèn)子而添的傷痕，突然明白了他剛才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我想保護這個鎮(zhèn)子”——不是一時沖動，而是深思熟慮的抉擇。他要為他們爭取時間，用自己的身軀，為這些剛剛覺醒的靈魂，擋住系統(tǒng)最后的瘋狂。

“雷哥……”林野想說什么，卻被雷哥的機甲打斷了。

“走！”雷哥的機甲轉過身，舉起那把只剩半截的戰(zhàn)斧，指向星骸塔的方向，“拆了那個破塔，我們在這兒等你們回來。”

廣場上的NPC們仿佛被這句話點燃了。

老錘撿起錘子，重重地砸在鐵砧上，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像是在敲進軍鼓。小販把能量塊分給身邊的人，大喊：“拿好！有力氣才能打架！”那些放下長矛的衛(wèi)兵，重新握緊了武器，但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不再是“清除異常”，而是星骸塔方向射來的紅光。

“我們走！”林野最后看了一眼雷哥的背影，轉身抓住零的手，“別讓雷哥白等！”

零點點頭，右眼的光芒堅定如星。阿卷扛起控制臺，跟在他們身后，嘴里念叨著：“10分鐘，夠拆半個星骸塔了！”

三人朝著星骸塔的方向狂奔，身后是雷哥的機甲發(fā)出的震天咆哮，是老錘的打鐵聲，是小販的吶喊聲，是無數(shù)覺醒的靈魂，為了守護家園而發(fā)出的、最壯烈的戰(zhàn)歌。

星骸塔的頂端已經(jīng)近在眼前，林野握緊了口袋里的源能核心，零的手指緊緊回握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