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山林間彌漫著一層薄霧。昨夜演練后的營地尚未完全蘇醒,唯有幾只早起的鳥兒在枝頭跳躍,抖落幾片沾滿露水的枯葉。陳啟銘站在營帳外,目光掃過遠處那架停在空地上的蘇聯偵察機,機身反射出金屬特有的冷光。
他昨晚沒睡好,腦海中反復回放著訓練中出現的那些疑點——通訊中斷、誤判信號、士兵的低聲抱怨……每一件都像是獨立發生,卻又隱隱串聯成一條看不見的線。
“老張呢?”趙鴻志從臨時工坊走出,手里拎著剛修好的一部無線電設備,眉頭緊鎖。
“他說要出去一趟。”陳啟銘低聲答道,“去見個人。”
趙鴻志一怔,隨即壓低聲音:“誰?”
“不知道。”陳啟銘望向山林深處,“但他一個人去的。”
張猛獨自走在山道上,腳步穩健,卻帶著一絲刻意的謹慎。他的手一直貼在腰間的槍柄上,指節微微泛白。前方不遠處,一棵歪脖子松樹下站著一個身影,穿著深色長衫,帽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整張臉。
這不是第一次見面了。早在幾個月前,這個神秘人就曾出現在一次突襲行動前,提供了準確的情報,幫助他們避開日軍埋伏。但自那以后,對方便消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你來了。”那人開口,語氣平靜,聽不出敵意,也看不出善意。
張猛沒有回應,只是緩緩走近,在距離兩步遠的地方停下。
“我帶來了新的消息。”神秘人從懷中取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遞給張猛,“你們最近盯得最緊的那支增援部隊,不是往南走,而是要向東。”
張猛接過紙條,迅速展開看了一眼。上面標注的地圖坐標與李叔昨日送來的情報明顯不同,甚至可以說是截然相反。
“為什么告訴我這些?”張猛盯著對方的眼睛。
神秘人輕輕一笑,嘴角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因為你值得信任。”
這句話讓張猛心頭一震。他本以為對方會說些模棱兩可的話來搪塞,沒想到竟是如此直接。
“你怎么知道我會信你?”他試探性地問。
神秘人沉默片刻,忽然說道:“你還記得去年秋天,你在太行山腳下劫過的那支軍統運輸隊嗎?”
張猛眼神一凝。那是他加入正規軍之前的事,屬于舊日江湖恩怨,幾乎沒人知道細節。
“你們搶走了三箱煙土。”神秘人繼續道,“后來被你分給了幾個受傷的老兵。”
張猛的手指在紙條邊緣輕輕摩挲,心中波瀾起伏。他知道,這不僅僅是一次情報交換,而是一場身份試探。
“你是誰?”他終于開口。
神秘人沒有回答,而是從胸前摸出一塊懷表,輕輕打開蓋子。里面的時間已經停止,定格在三點十七分。他將懷表翻轉過來,背面刻著一行極小的日文:昭和七年。
張猛瞳孔微縮。昭和七年,正是日軍全面侵華開始的年份之一。
“我不是敵人。”神秘人合上懷表,重新藏入衣襟,“但也無法告訴你全部真相。三日后,碼頭見。”
話音未落,他已轉身離去,步伐輕快,仿佛早已預料到不會有人攔他。
張猛站在原地,手中紙條被風掀起一角,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路線標記。他低頭看著那個懷表留下的印記,心中浮現出一個念頭:這個人,絕非等閑之輩。
回到指揮部時,天色已亮。陳啟銘和趙鴻志正圍坐在地圖前,一邊比對李叔送來的情報,一邊用鉛筆在圖上標出可疑點。
“怎么樣?”陳啟銘抬頭問道。
張猛將紙條放在桌上,推到兩人面前。
“這是剛才那個人給我的。”他語氣平靜,“他說日軍主力不是往南,而是要向東。”
趙鴻志皺眉看了眼紙條上的標注,搖頭道:“這跟我們掌握的情報不符。”
“我知道。”張猛點頭,“但我懷疑,這才是真的。”
“你憑什么這么肯定?”陳啟銘追問。
張猛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因為他知道一些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事。”
趙鴻志聞言,神色一凜。
“比如?”陳啟銘追問道。
“比如……”張猛頓了頓,目光落在紙條上,“那批煙土的真正去向。”
空氣瞬間安靜下來。陳啟銘和趙鴻志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出震驚與警惕。
“你說,他是怎么知道的?”趙鴻志低聲問。
“我不知道。”張猛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遠處的山林,“但他說,三天后在碼頭再見。”
陳啟銘沉思片刻,最終開口:“不管他是誰,我們都得查清楚。”
趙鴻志點頭:“我可以安排人提前潛入碼頭區域,設法確認那里的日軍動向。”
“還有這個。”張猛從口袋里掏出那塊懷表,輕輕放在桌面上,“他留下這個。”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懷表靜靜地躺在那里,表面泛著歲月的銅綠,仿佛承載著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窗外,一只烏鴉掠過天空,投下一抹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