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散盡，空氣中仍帶著昨夜硝煙的余溫。陳啟銘站在掩體入口，手指搭在腰間駁殼槍的扳機護圈上，目光穿過前方灰蒙蒙的天際線，落在遠處那片剛剛遭受炮火洗禮的高地上。

崗樓已經(jīng)塌了半邊，木梁還插著那顆未命中他的子彈。他沒有再回頭看它一眼。

“命令已傳達完畢。”副官從梯口上來，聲音壓得很低，“趙工程師正在搶修前線武器，張猛的小隊已經(jīng)出發(fā)。”

陳啟銘點頭，轉(zhuǎn)身走進掩體內(nèi)部。地下掩體空間狹小，四壁是夯實的泥土和臨時支撐的木樁，幾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幾名通訊員正圍著電臺低聲交談，另一側(cè)的地圖桌上鋪著剛送來的敵情通報。

“日軍增援……不是普通步兵？”他問了一句。

一名通訊員抬頭，神色有些遲疑：“情報來源不確定，但……確實有這個說法。”

“關(guān)東軍。”陳啟銘重復了一遍這個詞，語氣平靜，卻讓整個掩體里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他走到地圖桌前，用指尖輕輕劃過標注出的戰(zhàn)線。日軍前鋒已經(jīng)被打退，但他們的增援來得太快，太準，像是早已準備好的后備力量。而且——

“他們知道我們撐不住多久。”

這句話他說得輕，卻像一顆石子砸進水潭，激起一圈圈漣漪。

“趙鴻志那邊呢？”

“火力點還在維持，但新式步槍過熱嚴重，連續(xù)射擊導致膛管變形，部分槍支已經(jīng)停火。”

陳啟銘眉頭微皺，隨即下令：“調(diào)集備用冷卻劑，優(yōu)先保障主陣地。另外，讓趙鴻志親自去前線檢查，必須保證火力輸出不能斷檔。”

副官應聲而去。

掩體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金屬摩擦的聲音。不多時，一名士兵抱著一疊被汗水浸濕的電報紙沖進來。

“報告！偵察兵回報，敵軍增援中發(fā)現(xiàn)可疑單位，疑似特種偵察部隊。”

陳啟銘眼神一沉。

特種偵察部隊意味著什么，他很清楚。不只是戰(zhàn)斗力的問題，而是戰(zhàn)術(shù)層面的變化。一旦這些滲透單位進入后方，破壞通訊、炸毀彈藥庫、制造混亂，比正面戰(zhàn)場的壓力還要致命。

他站起身，抓起掛在墻上的望遠鏡。

“把張猛的聯(lián)絡(luò)頻道調(diào)出來。”

幾分鐘后，無線電里傳來沙啞的聲音。

“我是張猛。”

“你那邊情況如何？”

“剛繞過敵軍右翼，發(fā)現(xiàn)一支裝備精良的小隊，穿著不像正規(guī)部隊，動作也很隱蔽。”

“盯住他們。”陳啟銘語氣堅定，“如果確認是特種單位，不要硬拼，立刻回撤，把位置標記清楚。”

“明白。”

無線電掛斷。

陳啟銘放下耳機，深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趙鴻志蹲在前線武器庫的角落，手中握著一支拆開的步槍槍管。金屬表面燙手，邊緣已經(jīng)微微泛藍，這是高溫造成的結(jié)構(gòu)變化。

“冷卻劑還剩多少？”他問身旁的助手。

“不到三箱。”

“分配下去，重點保障主陣地。”他將槍管放回工作臺，又拿起一支新的，“這批槍還能撐多久？”

“按現(xiàn)在的使用頻率，最多兩小時。”

趙鴻志沉默片刻，然后點頭：“那就撐到兩小時。”

他抓起工具包，走出武器庫。外面的風夾雜著硝煙與塵土，吹得人睜不開眼。他瞇起眼睛，朝主陣地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士兵們正在調(diào)整防御工事，有人在搬運沙袋，有人在加固機槍位。每個人都緊繃著神經(jīng)，臉上寫滿了疲憊與緊張。

他走進陣地指揮所，一名軍官立刻迎上來：“趙工程師，我們的火力點已經(jīng)出現(xiàn)斷續(xù)，敵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開始試探性推進。”

“讓他們再等等。”趙鴻志一邊說著，一邊走向最前沿的火力點。

他蹲下身，觀察著前方敵軍的動向。日軍并未全面進攻，而是派出小股部隊不斷騷擾，試圖耗盡守軍的彈藥儲備。

“換彈。”他低聲對身旁的戰(zhàn)士說道。

那名戰(zhàn)士點頭，熟練地更換彈匣，隨后扣動扳機。清脆的槍聲響起，一道火舌在晨曦中劃破寂靜。

趙鴻志看著那道火舌，心中卻沒有絲毫輕松。他知道，這把槍，撐不了太久。

張猛趴在一處山丘背面，雙眼透過草葉縫隙盯著下方的敵軍小隊。

他們果然不是普通的步兵。行動方式完全不同，不走大路，專挑死角穿行，每個人身上都背著不同尋常的裝備，有的甚至佩戴著小型無線電裝置。

“他們不是來打仗的。”張猛低聲說，“他們是來搞破壞的。”

身后的小隊成員屏息聆聽，沒人說話。

張猛掏出隨身攜帶的記號筆，在地圖上快速畫出幾個標記。他必須盡快把這些信息送回去，否則等這些人摸進后方，麻煩就大了。

他正準備收起地圖，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

他立刻伏低身子，示意其他人別動。

聲音來自左側(cè)，是一片低矮的灌木叢。風吹過，枝葉晃動，露出一雙皮靴的一角。

張猛眼神一冷，緩緩抽出腰間的手槍。

下一秒，那片灌木突然劇烈晃動，一個身影猛然躍出！

張猛幾乎是本能地扣下扳機。

砰！

那人應聲倒地，身體重重摔在泥地上。

其他隊員迅速反應過來，端起槍對準灌木深處。

“別開火！”張猛制止了他們，“他還沒死。”

他走近幾步，蹲下查看那人的傷勢。子彈擊中了肩膀，血跡染紅了衣襟。那人咬牙忍痛，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銳利。

張猛伸手將他翻轉(zhuǎn)過來，看到他胸前掛著一枚牌子，上面刻著幾個陌生的字母。

他皺起眉。

“你是誰？”他低聲問。

那人沒回答，只是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他。

張猛忽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抬頭。

遠處的灌木叢中，隱約有一絲反光閃過。

狙擊手？

他心頭一緊，立刻翻身滾開。

幾乎同時，一聲槍響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子彈擦著他剛才的位置飛過，釘入地面，濺起一片泥土。

“撤！”張猛怒吼一聲，招呼隊員迅速撤離。

他們不敢戀戰(zhàn)，沿著原路疾速撤退。身后，灌木叢中的敵人開始追擊，腳步聲混雜著呼嘯的風聲，越來越近。

張猛回頭看了眼那個倒下的俘虜，眼中閃過一絲不甘。

但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糾結(jié)的時候。

必須先把情報送回去。

掩體內(nèi)，陳啟銘正盯著地圖，腦海中反復推演著敵我態(tài)勢。

趙鴻志的報告還沒來，張猛也沒有新的消息。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壓力越來越大。

“報告！”一名通訊員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敵軍增援已抵達五公里外，先頭部隊為裝甲車隊，火力壓制能力極強。”

陳啟銘緩緩閉上眼，又睜開。

“通知所有陣地，做好防御準備。”

他頓了頓，補充道：“告訴所有人，撐住這兩小時，只要撐住，我們就還有機會。”

話音剛落，掩體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個人影沖了進來。

是張猛。

他滿身塵土，臉上還帶著血跡，手里緊緊攥著一張地圖。

“他們在后面。”他喘著氣說，“不是普通部隊，是特種單位。”

陳啟銘接過地圖，展開一看，眼神驟然一凜。

“他們要去哪兒？”他問。

張猛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個位置。

“這里。”

那是后方通信樞紐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