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陳明那句輕飄飄的「值得慶祝一下」，像一根定魂針，死死地釘在了我的魂魄上。

我不能死。

我死了，不就正如他所愿，讓他「升官發財死老婆」，風風光光地開香檳慶祝了嗎？

我偏不。

我要活著。

好好地活著，看著他，是怎么一步步從云端，摔進我為他準備的地獄里。

強大的求生欲讓我一天天好轉起來，很快就轉入了普通病房。

陳明也在我轉入普通病房的第一時間，來看我。

他瘦了，眼下一片青黑，胡茬也冒了出來，身上還穿著那件我給他買的灰色羊毛衫，顯得憔悴又落魄。

他一看見我睜著眼，立刻撲了過來，握住我的手，眼淚說來就來。

「老婆，你終于醒了！你嚇死我了！」

他的聲音哽咽，帶著失而復得的狂喜和后怕。

「醫生說你情況很危險，我這幾天……我這幾天覺都沒睡好，就守著你，生怕你……」

他演得那么真，連眼角的紅血絲都恰到好處。

如果不是在直播間里親耳聽過他那些話，我恐怕真的要被他這副深情款款的樣子給騙過去了。

病房里還有其他病人和家屬。

隔壁床陪護的大媽早就被他這番表演吸引了過來，一臉感動。

「小伙子，你對你老婆可真好啊?！?

「是啊，現在這種有情有義的好男人可不多了?！?

「姑娘，你可真有福氣?！?

一句句的夸贊，像刀子一樣，刮著我的耳膜。

福氣？

我的福氣，就是親耳聽見他盼著我死，好霸占我父母留下的財產。

陳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握著我的手更緊了。

「應該的，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只要她能好起來，就算砸鍋賣鐵，我也要治好她！」

他說得斬釘截鐵，情深意重。

病房里的贊嘆聲更大了。

我心底冷笑。

演，繼續演。

我倒要看看，你這張虛偽的面具，還能戴多久。

就在病房里的氣氛被陳明烘托到頂點時，門口傳來一個清脆冷靜的聲音。

「請問，陳明先生在嗎？」

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年輕女孩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張單子。

陳明下意識地松開我的手，站直了身體，臉上還帶著那副悲痛又深情的模樣。

「我是，請問有什么事嗎？」

「陳先生，這是您愛人從ICU轉到普通病房的費用，以及這三天的住院費和醫藥費，總共是三萬七千六。」

「賬上已經欠費了，麻煩您今天之內繳清。」

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我們給您留的聯系電話，打了三天，一直沒人接。」

轟的一聲。

病房里陡然安靜下來。

前一秒還對著陳明贊不絕口的家屬們，此刻都像被按了暫停鍵，表情各異地看著他。

那句「打了三天，一直沒人接」，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陳明那張深情丈夫的臉上。

他臉上的悲痛瞬間僵住，像一張劣質的面具，終于裂開了一道縫。

「我……我手機……可能沒電了。」他結結巴巴地解釋，眼神躲閃，「我這幾天一直在公司和醫院之間跑，太忙了，為了籌錢……」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因為隔壁床那個剛剛還夸他好男人的大媽，用一種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小聲嘀咕了一句。

「籌錢？籌錢電話都不接了？醫院找不到人可怎么辦？」

「就是啊，還以為他天天守著呢，原來三天都沒露面啊……」

議論聲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鉆進陳明的耳朵里。

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攥著那張繳費單，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像握著一塊燙手的山芋。

最后，他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我……我現在就去交?！?

在眾人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他灰溜溜地逃出了病房。

我躺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平靜的快意。

這才只是個開始，陳明。

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會千倍、百倍地還給你。

很快，陳明就回來了。

他的臉色比剛才更難看了，顯然，那筆不菲的費用讓他大出血了。

病房里的氣氛依舊尷尬。

他坐回我的床邊，想再來拉我的手，卻被我狀似無意地躲開了。

我用虛弱但清晰的聲音，開了口。

「大家……大家別誤會他?！?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間又集中到了我身上。

我看著陳明，努力擠出一個溫柔體諒的笑容。

「他肯定是為了我的醫藥費在外面奔波，都怪我這個病，拖累他了?！?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什么苦都自己扛著，報喜不報憂，怕我擔心，才沒跟我說這些事?！?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

我看到陳明原本難堪的臉色，在我這番話后，舒緩了下來。

我故意把姿態放得很低，把他說得很高尚。

因為我知道，人站得越高，摔下來的時候，才會越痛，越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