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強咽了口唾沫,躡手捏腳來到門外,抻著脖子往里看。
屋內暗沉,老式的吊燈忽閃忽閃,將我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
“老婆,老婆?”
他試著喊了一聲。
我并沒有回應,背對著他,弓著腰,一層一層往手上糊著些什么,還饒有興致的哼起了歌。
“糊一層,遮五感閉六識。”
“糊兩層,斷人緣絕六親。”
“糊三層……”
莊強倒吸了一口涼氣。
因為,那聲音嘶啞難聽,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其八十歲的老太太發出來的,怎么可能是他老婆?
他一只腳像被泥漿裹住,怎么也跨不出去了。
老道士迭聲催促,“不好!她這是在重新拿黃紙糊手,你現在過去,立馬就能讓她現原型!”
直播間有人起哄,“你剛剛不是勇得很嗎?這會兒怎么慫了?”
“嘿,這一看就是劇本的,還什么紙人,全是假的,騙人的!”
“浪費時間,走了,走了……”
眼看著直播在線的人數從一千掉到了八百,莊強急了,強逼著自己鎮定下來,一步步走到我背后,小心翼翼伸出一手,摁在我肩上。
“老婆,你干嘛呢?”
我僵硬地扭過頭,將兩只手藏在身前。
“沒……沒什么,怎么了?”
莊強臉色難看地盯著我,在我越發心虛膽怯的表情中,又恢復了一家之主的架勢,逼著我將手伸出來。
“劉燕,趕緊把手給我伸出來,別給臉不要臉!”
我垂著頭,死死把手藏在衣服底下,就是不吭聲。
他氣急敗壞,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還敢給我甩臉子,忘了之前手是怎么斷的了是吧?”
三年前,因為我不肯幫他去伺候村長,被他生生打斷了腿和胳膊的丟進山坳子里頭喂狼。
要不是我命大爬了回來,墳頭的草都有人高了。
每每想起那晚拆皮斷骨的痛苦,我都不寒而栗。
所幸,這身皮肉是紙扎的,不疼也不癢,就是再拆一回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莊強既然那么想看,那就給他看看吧。
我抿唇一笑,抽出兩只手,伸到他跟前。
這雙手,又白又嫩,摸起來細膩光滑,除了涼了一點兒,幾乎沒有瑕疵,怎么可能是什么紙糊的?
“你剛剛在做什么?”莊強捏著我的手不死心地追問。
我挪開點位置,指了指地上幾根細細的竹篾。
“村頭老劉家治喪,在咱們家定了對童男童女,我想著多賺點錢,給你換部新手機。”
“你一直不喜歡我糊這些紙人,我怕你怪我……”
說完,我垂著眼,細密的睫毛適時顫了顫。
直播間里,罵聲一片。
“等了半天,就給我看這兒?就這兒?”
“我去,都被壓著喝洗腳水了,這女的居然還想著給他老公換新手機?不是兄弟,這女的你是怎么調教出來的,跪求教程!”
莊強想到自己剛才蠢到真信了那道士的話露了怯。立馬火冒三丈。
“艸,臭道士,你敢耍老子?信不信老子剝了你的皮?”
老道士充耳不聞,掐指一算,面色越發凝重。
“這紙人道行高深,已經修煉到水火不侵的程度,難怪……”
“凡借皮上身者,身上必有印記。你找找,她的身體上必定有換皮的口子。”
此話一出,莊強愣住了。
直播間也炸了。
“臥槽?家暴還打斷手腳?主播你是個畜生吧?”
“這道士怎么知道的?難道是真的?”
“前面的別傻了,這不就是劇本對上了嗎?下一個流程,驗傷!”
莊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被直播間的評論戳到了痛處,惱羞成怒地沖我吼:“劉燕,把衣服脫了,轉過去!”
我瑟縮著搖頭,抓緊了領口,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
“讓你脫你就脫,磨磨蹭蹭干什么!”他一把扯住我的衣領,只聽“刺啦”一聲,后背的衣服被他撕開了一道大口子。
光潔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
他的目光從我的后頸一路往下,一寸寸地搜尋。
沒有。
又什么都沒有。
那片皮膚白皙細膩,別說尺長的疤,就連個蚊子包都找不到。
莊強徹底暴怒,一腳踹翻旁邊的凳子,就差指著直播間老道士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個老不死的!又想誆老子!我老婆好端端的,哪來的疤?我看你就是個江湖騙子,趕緊給老子滾!”
“沒疤?”老道士不驚反笑,笑聲里帶著一絲寒意,“這就對了。”
他死死盯著莊強,“真正的劉燕,不可能沒有那道疤。你想想,三年前她被你打算手腳,就算恢復得再好,也不可能一點痕跡也不留下。如今疤痕消失,說明這紙人道行已成,魂魄與紙皮徹底相融,連舊日的痕跡都能抹去。時辰到了,她已經可以換皮了!”
老道士步步緊逼,聲音不大,卻字字砸在莊強心口。“莊強,你再仔細想想,三年前那個晚上,你真的確定,從山里爬回來的,是你老婆嗎?”
“你到底,對她做過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