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隊的獎金池被凍結，這個消息像一盆流沙河的洗腳水，兜頭蓋臉地澆在每個人的功德心上。這水不僅冰涼，還帶著一股子難以言喻的酸腐味，那是九世輪回累積下來的環保罰款，連本帶利，足以買下整個天庭的南天門，再刷上三遍金漆。

辦公室里，氣氛比五行山下的石頭還沉。唐僧的佛珠捻得快要包漿，嘴里念念有詞，但仔細一聽，念的不是《心經》，而是《破產法》。孫悟空蹲在墻角，用金箍棒在地上畫圈圈，每一個圈里都寫著一個“窮”字，畫風充滿了后現代主義的絕望。沙僧則在瘋狂擦拭他的降妖寶杖，仿佛想從那光滑的杖身上擦出一點金粉來補貼家用。

只有豬八戒，心態最穩。他正抱著一個巨大的海碗，里面是慶功宴上打包回來的剩菜，此刻正用他那雙寫過無數檢討、簽過無數外賣單的蹄子，笨拙地往嘴里扒拉著，含糊不清地嘟囔：“沒事，領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嗝……留得肥肉在，不怕沒油撈。”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自動門“叮”一聲滑開。

一個身影逆光走了進來。那身影不高，甚至可以說是袖珍，但氣場卻像一座移動的火焰山。來人穿著一身剪裁精良的暗紅色西裝，小牛皮鞋擦得能照出人影，頭發用發膠梳得一絲不茍，活像個要去納斯達克敲鐘的七歲神童。他手里沒拿紅纓槍，而是夾著一個超薄的平板電腦，臉上掛著一副與年齡極不相稱的商業假笑。

“各位前輩，下午好。”他聲音清脆，卻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壓迫感，“自我介紹一下，圣嬰集團，首席財務官，紅孩兒。”

孫悟空眼皮一抬，金箍棒在地上頓了一下。“紅孩兒？你爹牛魔王不是因為火焰山能源項目違規排污，剛被天庭集團優化了嗎？你怎么……”

紅孩兒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鏡，笑容里透出幾分冷意：“家父的提前退休，正是我今天來訪的原因。父親含冤下崗，集團資產被凍結，我作為繼承人，有責任來清算一筆被遺忘的應收賬款。”他手指在平板上輕輕一劃，辦公室的白墻上立刻投射出一片刺眼的藍色火焰特效。

“火焰山能源，已經成了歷史。”紅孩-兒的聲音冷了下來，“但它的核心知識產權——‘三昧真火’的專利費，各位，是不是該結一下了？”

豬八戒一口菜卡在喉嚨里，咳了半天。唐僧的佛珠直接斷了線，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專利費？”唐僧撿起一顆佛珠，滿臉困惑，“我們只是路過，借條道罷了，何時用過你們的……火？”

紅孩兒輕笑一聲，像極了那些剛從商學院畢業就想收購全世界的年輕人。他再次滑動平板，墻上的PPT翻到了下一頁，標題觸目驚心：《火焰山能源及碳排放過路費綜合賬單》。

“根據天庭《特殊地理環境資源使用法》第三補充協議，”紅孩兒用一根激光筆點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條款，“任何仙、神、佛、妖、人、鬼，凡是利用‘三昧真火’熱能效應區加速通過的個體或團隊，均視為已簽訂隱形使用協議。”

他頓了頓，激光筆的光點在賬單總額上畫了一個圈。那是一串長得能繞地球三圈的數字。

“賬單明細如下：過路費，基礎價一萬金丹。考慮到貴團隊四人一馬，屬于‘團建套餐’，打九八折。但由于你們拖欠了五百年，按照天庭銀行的復利計算……”紅孩兒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再加上這五百年的滯納金、能源損耗費、以及對我父親造成的精神損失費……零頭我就給各位抹了。”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豬八戒的肚子里發出“咕嚕”一聲，仿佛在計算這筆錢夠買多少個高老莊。

“放屁！”孫悟空一棒子戳在地上，震起一圈塵土，“俺老孫當年過火焰山，靠的是鐵扇公主的芭蕉扇，跟你們家的破火爐子有半毛錢關系？你這是敲詐！是金融詐騙！”

“哦？是嗎？”紅孩兒不慌不忙，又翻了一頁PPT。屏幕上出現了一段高清監控錄像，正是當年孫悟空向鐵扇公主借扇的場景。只見他用盡渾身解數，又是鉆肚子又是說好話，最后鐵扇公主才不情不愿地扇了一下。

紅孩兒按了暫停，用激光筆點著畫面上那微不足道的一小股風。“數據顯示，芭蕉扇產生的風力，僅夠將火焰山的PM2.5吹開一條縫。貴團隊之所以能順利通過，主要還是依賴于三昧真火自身熱力循環形成的上升氣流。所以，”他總結道，“你們享受了服務，就得付費。這是最基本的契約精神。”

唐僧的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他轉向孫悟空，眼神里充滿了“你怎么又惹事了”的絕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孫悟空突然嘿嘿一笑，從懷里摸出一卷泛黃的絹布，往桌子上一拍，聲勢浩大。

“小子，跟你玩虛的是吧？睜大你的鈦合金狗眼看看，這是什么！”

紅孩兒皺了皺眉，走上前去。那是一份看起來頗有年頭的協議，上面用天庭官方朱砂印著幾個大字：《“三昧真火”IP及相關技術無條件轉讓協議書》。

“這……這不可能！”紅孩兒的瞳孔瞬間收縮。

“有什么不可能的？”孫悟空得意洋洋地指著協議的落款處，“看清楚了，這可是太上老君他老人家親手簽押、蓋了八卦爐鋼印的！你爹那點火，早八百年就轉讓給俺老孫了！你還好意思來收專利費？”

紅孩兒將信將疑地湊過去，死死盯著落款。只見“太上老君”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下面，確實蓋著一個模糊的印章，但那簽名……怎么看怎么潦草，潦草得甚至有點……眼熟。

他瞇起眼睛，平板電腦的攝像頭對準簽名，放大，再放大。高清圖像顯示在墻上，那所謂的“親筆簽名”，分明是一個……豬蹄印。

辦公室的空氣凝固了。

豬八戒正埋頭猛吃，突然感到數道能殺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抬起頭，嘴邊還掛著一根青菜，茫然地看了看墻上的豬蹄印，又看了看自己剛抓過飯碗的蹄子。

“悟……悟空，”唐僧的聲音在顫抖，“這……這又是怎么回事？”

孫悟空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惡狠狠地瞪了豬八戒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三界之內，還有你不敢蓋的章嗎？”

紅孩兒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出來了。“哈哈哈哈！偽造天庭高級干部簽名？還是用豬蹄？你們……你們真是法律界的臥龍鳳雛啊！”

他笑夠了，臉色瞬間轉冷，眼中燃起兩簇幽藍的火焰。“既然你們這么喜歡玩火，那我就用最專業的方式，幫你們驗證一下這份協議的真偽。”

話音未落，他張開小嘴，一股藍色的、高度壓縮的火焰如激光般噴射而出，直撲桌上的“轉讓協議”。

“小心！”孫悟空想去搶，但為時已晚。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協議上的豬蹄印，不知是用什么劣質墨水蓋的，一遇到三昧真火，竟發生了劇烈的化學反應。只聽“轟”的一聲，藍色的火焰瞬間暴漲，變成一道失控的火柱，沖天而起！

火柱以不可阻擋之勢，直接燒穿了辦公室的天花板，留下一個邊緣光滑、還在冒著青煙的圓形大洞。天花板上的自動消防系統被觸發，噴頭里噴出的不是水，而是帶著檀香味的觀音玉凈瓶圣水，劈頭蓋臉地澆了眾人一身。

警報聲響徹云霄。

團隊四人一馬，呆若木雞地仰頭看著那個黑漆漆的窟窿，圣水順著他們的臉頰往下淌。

突然，一個掛在墻角的緊急滅火器自動彈了出來，上面貼著一張醒目的標簽。

沙僧下意識地讀了出來：“兜率宮煉丹房特供——三昧真火專用滅火器。警告：未經授權使用，將按專利侵權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