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駝嶺的爛攤子，最終由天庭集團派下的“資產重組與風險控制部”接管。部門領導是太白金星，一個永遠笑瞇瞇的老頭，頭發梳得一絲不茍，仿佛每一根都經過了KPI考核。

慶功宴設在被查封的獅駝洞里，空氣中還殘留著恐懼科技APP泄露出的絕望氣息，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燒烤味。太白金星端著一杯“瑤池特供·無醇仙釀”，聲情并茂地宣讀著玉帝的嘉獎令。

“……鑒于取經團隊在此次‘獅駝嶺惡意并購事件’中，臨危不懼，智勇雙全，有效維護了佛道兩派的戰略合作伙伴關系，避免了三界金融市場的系統性崩潰……特授予團隊‘佛道核心價值觀和平獎’！”

豬八戒的口水差點滴到面前的果盤里。和平獎？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獎狀后面跟著的獎金。他已經用他那顆塞滿了高老莊有機農產品和九齒釘耙保養手冊的腦袋，飛速計算了八百遍，這次的獎金，少說也得夠他把翠蘭的娘家莊園整個盤下來，再附贈一個純金的豬食槽。

“獎金池總額，”太白金星拉長了聲音，像一個即將揭曉雙十一最終成交額的主持人，“共計……一億天庭功德幣！”

“轟”的一聲，八戒覺得自己的腦子炸了。一億！他仿佛看到了無數個翠蘭在向他招手，不，是無數個高老莊在向他招手！他甚至能聞到功德幣那混合著檀香和銅臭的、令人靈魂戰栗的芬芳。

唐僧雙手合十，面色莊重，一副“錢財乃身外之物，但給多了也不是不行”的得道高僧模樣。“阿彌陀佛，此乃三界祥和之兆，非貧僧一人之功。”

孫悟空靠在石壁上，用指甲剔著金箍棒上的鐵銹，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和平獎？他只覺得這名字充滿了黑色幽默。一場狗咬狗的資本內斗，最后非要粉飾成握手言和的盛世。他已經聞到了熟悉的、名為“套路”的氣味。

沙僧面無表情地站在唐僧身后，像一尊盡忠職守的雕像。他手里捧著一個天庭配發的最新款云端平板，準備隨時接收這筆巨款。作為團隊事實上的財務官兼后勤主管，他只關心這筆錢能不能填上團隊一路走來虧空的差旅費和武器磨損費。

太白金星笑呵呵地將一個刻著“和平”二字的紫金U盤遞給沙僧。“所有獎金明細及賬戶信息，盡在其中。密碼是‘八個八’，寓意‘發發發發’，很吉利，很接地氣。”

八戒一個箭步就湊到了沙僧旁邊，肥碩的身體擠得沙僧一個趔趄。“老沙，快！快登錄！讓俺老豬開開眼！”

沙僧點點頭，手指在平板上熟練地操作著。紫金U盤插入接口，一道柔和的佛光閃過，屏幕上彈出一個華麗的登錄界面，背景是靈山和兜率宮的風景合照，P得跟婚紗照一樣。

他輸入密碼。

界面跳轉。

一個巨大的、鮮紅的數字，像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所有人的臉上。

-99，999，999.00

賬戶余額，是負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

八戒的眼珠子瞬間凝固了，他使勁揉了揉，以為是自己眼花了。“老沙，你是不是手滑多按了個減號？”

沙僧的眉頭，五百年來第一次，皺成了一個川字。他指著余額下方一行比螞蟻還小的小字。

“賬戶狀態：已凍結。”

“凍結原因：歷史遺留環境污染罰款清算。”

“關聯案件編號：流沙河001號。”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唐僧的佛珠“啪”的一聲，斷了，十八顆溫潤的珠子滾落一地。

“流沙河……污染？”八戒的聲音在發抖，“那不是……那不是老沙你當年……”

沙僧默默地點開罰款明細，一串令人窒息的計算公式緩緩展開。

“根據《天庭三界環境保護基本法》及《跨時空污染追溯條例》，流沙河001號案件，追溯周期為金蟬子第一世起。經查，污染源為第九世取經人遺骸，屬A級生化污染。罰款本金一功德幣，按每日萬分之五復利計算，歷經九世輪回，共計……”

沙僧頓了頓，平板自動朗讀出了那個天文數字。

“……一億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功德幣。扣除本次獎金后，貴團隊尚欠天庭環保局九千九百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功德幣。請于七個工作日內繳清，逾期將影響團隊整體征信。”

八戒兩眼一翻，巨大的身體像一灘融化的豬油，緩緩地癱了下去，嘴里還無意識地念叨著：“俺的翠蘭……俺的豬食槽……”

唐僧的臉，比他身上的袈裟還白。他活了十輩子，被妖精吃過九次，從沒像今天這樣，感覺整個世界觀都被按在地上反復摩擦。

“這……這不合理！”他指著平板，聲音都變了調，“貧僧的遺骸，怎能算作污染源？那……那是舍利！是功德的凝聚體！”

太白金星依舊笑瞇瞇的，從懷里掏出一份文件。“圣僧息怒，這是天庭環保局、佛界資產認證中心、道家自然科學院三方聯合出具的鑒定報告。報告指出，您的九世遺骸，因常年經受妖魔啃噬，殘留妖力超標，且DNA中蘊含的‘執念’能量場，對流沙河水生靈的靈智發育造成了不可逆的負面影響。簡單說，就是把魚蝦都帶得有點神經衰弱。”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孫悟空突然動了。他一把奪過沙僧手里的平板，火眼金睛里金光爆射，無數代碼如瀑布般在屏幕上飛速閃過。

“想用這點小把戲糊弄俺老孫？”

他手指在屏幕上一點，被凍結的賬戶界面瞬間被暴力破解，露出了底層的交易記錄。

最新的一條交易記錄，就發生在三秒鐘前。

轉賬類型：內部劃撥

轉出賬戶：佛道核心價值觀和平獎基金池

轉入賬戶：兜率宮煉丹爐技術升級與維護專項基金

轉賬金額：1.00E+8天庭功德幣

收款賬戶開戶行：太上老君私人銀行·混沌海離岸分行

備注：獅駝嶺項目分紅。

“砰！”

孫悟空手中的紫金U盤，被他生生捏成了齏粉。

整個獅駝洞，靜得能聽見豬八戒心臟碎裂的聲音。

唐僧呆呆地看著那行刺眼的文字，看著“太上老君”和“項目分紅”那幾個字，他腦海里那根名為“信仰”的弦，徹底崩斷了。他緩緩地，緩緩地抬起手，指向了西方。

那不是靈山的方向。

那是兜率宮的方向。

他的嘴唇哆嗦著，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他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