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駝嶺的金融結界里，72小時的倒計時像一個懸在頭頂的、不斷滴著毒液的鐘乳石。每一滴，都敲在“西游打工人聯盟”那已經跌破發行價的棺材板上。

絕望，是一種粘稠的、有形的物質。它糊住了唐僧的佛眼，讓他看什么都像一張催命的律師函。它凝固在孫悟空的金箍棒上，那根燒紅的神鐵，如今冷得像一根被遺棄在南極的冰棍。

只有豬八戒，在絕望中嗅到了一絲熟悉的、讓他垂涎欲滴的味道。

那是……商機。

“完了，全完了，”他癱在一塊被妖火熏黑的石頭上，肥碩的肚腩像一灘被戳破的豬油，軟塌塌地鋪在地上，“我的脂肪期權，我的高老莊海景別墅，我的九齒釘耙牌限量款廚具……全都要被清算了。”

他哭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但那雙小眼睛，卻在淚光的折射下，閃爍著一種與悲傷格格不入的、算計的光芒。

他猛地一拍大腿，肥肉的波浪從大腿根一直傳到腳趾尖。

“不對！”

他的聲音尖利得像釘耙劃過鍋底，把正在入定的唐僧嚇得一哆嗦。

“咱們……咱們還有資產！”八戒一個鯉魚打挺，沒挺起來，在地上滾了半圈才爬起來，臉上掛著一種瘋癲的、天才般的狂喜。

“猴哥！師父！老沙！”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沙僧，“我們有！我們有核心競爭力！”

孫悟空眼皮都沒抬一下：“你的核心競爭力是打呼嚕能產生工業級噪音嗎？”

“是索賠！”八戒的眼睛亮得像兩顆剛出爐的金丹，“是環保索賠！是工傷索賠！”

他沖到沙僧面前，一把抓住他那只擦得锃亮的手，激動得語無倫次：“老沙！你那個流沙河污染案！我那個腳氣超標報告！還有師父！師父那九世的工傷死亡記錄！這……這他媽不是黑料！這是不良資產！是可以打包出售、可以進行債務重組、可以用來反向收購的……王炸啊！”

空氣凝固了。

唐僧停止了念經。孫悟空停止了自閉。

他們看著豬八戒，像在看一個突然開口講量子物理學的石頭。

“咱們現在就去找大鵬那只傻鳥！”八戒的豬腦在求生欲的驅動下，運轉得比天庭的超級計算機還快，“就說我們是來談‘不良資產包’收購的！我們代表‘三界受害者維權基金會’，來對他們獅駝嶺進行一次……盡職調查！”

“我們不是去賭命的，”八戒挺起胸膛，他那縮水的肚腩仿佛又重新充滿了氣體，“我們是去……搞并購的！”

獅駝嶺科技的總部大廳，冷氣開得像廣寒宮的冰窖。

取經團隊四人，穿著從五菱宏光后備箱里翻出來的、皺巴巴的西裝，人模狗樣地走了進來。

唐僧戴著一副從地攤上買來的金絲眼鏡，手里拿著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詞，表情肅穆，像個來超度公司亡魂的風水大師。

孫悟空穿著一件黑色高領毛衣，雙手插在褲兜里，眼神冷冽，一副喬布斯見了都得喊聲“猴哥”的極客范兒。

八戒則把僧袍的扣子繃得緊緊的，勒出了一道道米其林輪胎般的褶皺，手里拿著一個平板，屏幕上是他剛剛用美圖秀秀P出來的“三界頂級投行VP”名片。

沙僧最本色，他就是他自己，一個面無表情的、拿著文件夾的、隨時準備記錄會議紀要的合規部總監。

大鵬金翅雕在CEO辦公室接見了他們。他坐在那張巨大的、由不知名神獸頭骨打造的辦公桌后，眼神里充滿了對獵物的戲謔。

“幾位，想通了？”他慢悠悠地端起一杯用骷髏杯裝著的藍色液體，“是來簽那份對賭協議的，還是來……提前辦理破產手續的？”

“大鵬總，你誤會了。”唐僧上前一步，雙手合十，臉上掛著悲天憫人的微笑，“我們今天來，不為賭，只為……普度眾生。”

他一邊說，一邊在大廳里緩緩踱步，目光掃過那些正在996的小妖們，嘴里開始念誦《往生咒》。那聲音，低沉，悠揚，充滿了佛法的感召力。

小妖們聽得如癡如醉，紛紛放下手里的工作，雙手合十，臉上露出解脫的表情。

大鵬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員工，正在被這個禿驢進行精神層面的集體策反。

他沒注意到，唐僧每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他的眼角余光就在飛速地清點著工位上的小妖數量。“一個，兩個……這個頭上有犄角的算正式工，那個沒影子的算臨時工……”

另一邊，孫悟空借口參觀服務器機房，已經溜了進去。他的火眼金睛功率全開，一道道金光掃過那些嗡嗡作響的機柜。在他的視網膜上，獅駝嶺的財務數據、核心代碼、甚至是CEO的瀏覽記錄，都像脫光了衣服的美女，一覽無余。

“嘖嘖，關聯交易，虛報營收，還有這……‘大鵬總深夜在線觀看《佛祖的108個PUA技巧》’……黑料夠了。”

豬八戒則直奔員工餐廳。他對著菜單上的“油炸小妖”、“清蒸人魂”、“紅燒天兵”等菜品，進行了長達一個時辰的“產品體驗評估”，并就“食材的新鮮度”和“烹飪的火候”，與廚師長（一只肥頭大耳的食人魔）進行了深入的、友好的交流。

沙僧則拿著他的文件夾，在大廳里四處游走。他一會兒檢查一下消防栓是否過期，一會兒又詢問一下小妖們的勞動合同是不是簽的“奮斗者協議”，表情嚴肅得像天庭紀委的巡視組。

大鵬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這四個人，哪是來投降的，分明是來抄家的！

“夠了！”他一聲怒喝，打斷了唐僧的“超度”，“幾位，別演了。我知道你們想干什么。想找我的把柄？想搞亂我的公司？”

他冷笑一聲，站起身，走到辦公室中央。他打了個響指。

墻壁無聲地滑開，露出一臺巨大的、造型猙獰的機器。那機器像一個由無數黑色金屬和扭曲管道組成的巨型頭盔，中間是一個幽深的空洞，閃爍著不祥的紅光。

“既然你們對我的‘核心科技’這么感興趣，”大鵬的臉上，露出了殘忍而又自得的微笑，“我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恐懼。”

他指著那臺機器，像一個炫耀自己最新款核武器的暴君。

“看！‘唐僧九世心理陰影提取器’！它可以讀取任何生物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創傷和悔恨，并將其以3D全息影像的方式，投射出來。”

他將機器對準了唐僧。

“來吧，唐總，”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惡毒的快感，“讓我們一起欣賞一下，你那九次被吃掉的、精彩紛呈的死亡回放。讓我們看看，你的信仰，到底有多么不堪一擊！”

機器啟動，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嗡鳴。一道紅光射出，籠罩了唐僧。

唐僧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露出極度痛苦的表情。

機器中央的屏幕上，開始浮現出模糊的影像。不是血腥的撕咬，不是殘忍的烹煮，也不是任何妖魔鬼怪猙獰的臉。

那是一張女人的臉。

一張溫柔如水、眼波流轉、帶著一絲幽怨和無限深情的臉。

是女兒國國王。

影像里，她穿著一身鳳冠霞帔，站在宮殿的城樓上，對著遠方，輕輕地呼喚著：“御弟哥哥……”

“不——！”

唐僧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他那顆被佛法和KPI武裝到牙齒的心，在這一刻，徹底崩潰了。他雙眼一翻，像一根被抽掉脊梁骨的面條，當場宕機，軟軟地倒了下去。

“哈哈哈哈！”大鵬看著這一幕，發出了勝利的狂笑，“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的領導！不堪一擊！”

就在他狂笑的時候，那臺“心理陰影提取器”的屏幕，突然“滋啦”一聲，閃爍了一下。

女兒國國王的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音頻。

一個無比熟悉、慈悲、卻又帶著一絲不耐煩的聲音，從機器里傳了出來。那聲音，仿佛來自九天之上，又仿佛來自每個人的噩夢深處。

“……這個陰影數據，打包處理一下。跟上次那個‘白骨精PTSD’的數據包放在一起。”

是如來的聲音。

“什么？成本太高？笨蛋！你不知道這些數據可以二次利用嗎？賣給那些需要‘心靈雞湯’的MCN機構，或者打包成‘佛系解壓’付費內容！我告訴你，這種級別的精神創傷，每一個G，至少能賣十萬金丹！”

“記住，痛苦，也是可以變現的。這，才是真正的……商業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