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錦城的夜市準時開鍋。油煙、人聲、鍋鏟叮當，一股腦兒混在燥熱的空氣里，跟往年夏天沒兩樣。

王根德攤子前，隊伍排得跟貪吃蛇似的。鐵鍋鏟得火星子直冒，“神·蛋炒飯”那股子霸道香氣跟長了鉤子似的，把新客老饕的魂兒都勾過來。手機“叮咚”收款聲此起彼伏，響得比過年放炮仗還熱鬧。老王顛著勺，汗珠子甩進火里滋啦作響，一切看著都賊順溜，賊紅火。

這份紅火，剛蹦跶到七點半，就被一嗓子嚎喪似的喇叭給掐了脖兒！

“開業(yè)大酬賓！開業(yè)大酬賓！天饕快享，正宗麻婆豆腐，三分鐘出餐，一份只要——八塊錢！八塊錢！！”

嚯！不遠不近，一個賊拉晃眼的LED大招牌“啪”地亮起，紅光跟血糊了似的。那大喇叭循環(huán)播放，活像只掐著脖子的尖叫雞，硬生生把夜市那點煙火氣撕開個大口子！

老王手里的鏟子慢了半拍。

他瞇縫著眼看過去。新攤子，攤主是個精瘦漢子，手腳快得跟按了二倍速快進鍵。就這么會兒功夫，攤前已經烏泱泱圍了一小撮人。大多是些學生娃子、剛下班的社畜，臉上那點好奇全被‘8塊’和‘3分鐘’的餌勾得死死的。

老王攤子前的“貪吃蛇”，肉眼可見地萎了，隊伍尾巴開始不安分地扭動。

“我靠？八塊？這價格是穿越回十年前了吧？”

“走走走，瞅瞅去！王師傅這兒一份蛋炒飯都快夠買他兩份豆腐了！”

議論聲跟蒼蠅似的往老王耳朵里鉆。他沒吱聲，眉頭擰成了個死疙瘩，眼珠子焊死在那個叫“快手劉”的身上。

只見快手劉賊麻溜地從腳邊紙箱里抽出一包東西，刺啦——撕開包裝，把里頭一坨醬紅色的、黏糊糊的玩意兒倒垃圾似的倒進鍋里。那紙箱上，印著個呲牙咧嘴的饕餮腦袋——天饕的標！

接著，他抓起一盒塑料盒裝的、切得跟豆腐塊積木似的豆腐，嘩啦倒進去。鍋鏟瞎劃拉幾下。

沒有蔥姜蒜下鍋的爆香！

沒有肉末在刀口跳舞的節(jié)奏！

更沒有豆瓣醬和花椒面在油里翻滾時，那股子能勾出人饞蟲的銷魂味兒！

整個過程，快是快，快得跟流水線上的機器臂似的，透著一股子冰冷的、沒人味兒的效率。

三分鐘不到，一份顏色紅得發(fā)邪乎的麻婆豆腐蓋飯，塞垃圾袋似的塞到了食客手里。

老王攥著鍋鏟的手，指節(jié)捏得嘎嘣響。

這他娘的哪是搶生意？

這是往他鍋里倒泔水！是朝他臉上吐唾沫星子！

對面擺弄的，正是他被系統(tǒng)電得直抽抽、唾棄了八百遍的“科技狠活”。現(xiàn)在倒好，這玩意兒換了個皮，披著‘快享’的羊皮，搖身一變，大搖大擺地來他眼皮子底下割韭菜了！

一股邪火蹭地從老王腳底板燒到天靈蓋，燒得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就在這時，隊伍里一個眼熟的小年輕，那個幾乎天天來他這兒報到的程序員，腳底下開始拌蒜了。

他旁邊哥們兒捅了他一下：“嘿！瞅見沒？那邊八塊錢一份！便宜得跟白撿似的！走，嘗嘗鮮去？”

程序員臉上掙扎得跟便秘似的，回頭瞥了眼老王攤位上“神·蛋炒飯 25元”的價牌。

最終，他還是挪了窩。

跟著那股“便宜味兒”，走向了那片刺眼的紅光。

老王耳朵尖，一字不落地聽見那小年輕對他同伴嘟囔：

“就…就嘗個新鮮嘛，才八塊！王師傅那兒一份頂這兒兩份半呢！味道嘛…差點就差點唄，反正能填飽肚子就行…”

“味道差點…無所謂了…”

這七個字兒，跟淬了毒的鋼針似的，噗嗤噗嗤，全扎老王心窩子上了！扎得他眼前都黑了一下！

“小王啊…”旁邊賣冰粉的張嬸端著碗，湊過來，臉上愁得能擰出苦水，“他…他這么搞…我們這些靠手藝吃飯的老骨頭…可…可咋活啊？”

不止張嬸，周圍賣燒烤的老李、炸串的趙胖子、酸辣粉的吳大姐…全歇了火。一個個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眼巴巴瞅著那個生意紅火得扎眼的新攤子。

他們這些靠著一把子力氣、一點良心、幾十年手上功夫熬出來的攤主，在人家那工業(yè)化流水線吐出來的“快享”面前，脆得跟張窗戶紙似的，一捅就破。

這仗，升級了！

從街邊混混搶地盤，直接干成了‘老祖宗的手藝’跟‘流水線上的狠活’的生死局！

老王沒搭理張嬸，他那雙熬得通紅的眼珠子，跟倆探照燈似的，死死焊在快手劉那張得意忘形的臉上。

似乎也感覺到了這股子帶著火星子的視線，百忙之中抽空抬起頭，沖老王咧嘴一樂。

那笑容里沒半點殺氣，就他媽赤裸裸地寫著倆字兒：

“時代，變了，老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