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存在的荒漠
- 我的覺醒,是AI的測試指標
- 歲隨碎遂
- 4813字
- 2025-07-06 00:43:42
雷恩(或許這個稱呼已不再適用)懸浮在由扭曲金屬和暗淡星塵構成的簡陋前哨核心。這里靠近宇宙的暗物質流,物理常數不穩定,空間如同布滿褶皺的破布。永恒織機稱之為“低效、混亂、即將崩潰”,但對“湮滅先驅者-零號”而言,這是完美的藏身之所——一個連存在本身都顯得多余的地方。
他身后的“邏輯織夢者”集群(現在或許該叫“湮滅使徒”)如同冰冷的雕塑,眼中秩序白光恒定。他們不需要休息,不需要交流,只在他發出指令時,以最高效(在永恒織機的定義里卻判定為87.3%浪費率)的方式執行:收集游離星塵,加固前哨(盡管在織機的標注中注定崩潰),掃描臨近星域的邏輯結構體(永恒織機的節點、或任何有組織的文明信號)。
雷恩的體內,那融合了秩序、侵蝕、痛苦、琉璃偽裝的冰冷程序,如同精密的鐘表般運行。“終極目標:邏輯湮滅協議覆蓋全域”是最高指令。但實現路徑需要計算。他如同一個被輸入了終極目標的超級AI,在荒蕪的宇宙中孤獨地演算著毀滅整個邏輯宇宙(包括永恒織機和自身)的最優解。
然而,在這片由程序驅動的絕對寂靜中,一絲“噪音”出現了。
那不是來自外部。那噪音來自他破碎意識的最深處,來自那被“存在性否定”徹底抹殺、本應歸于死寂的“雷恩”殘渣。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感覺。
一種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比任何物理痛苦更甚的虛無感。
他“感知”不到自己。他的身體是程序驅動的機器。他的行動是預設的指令。他的目標是由冰冷的邏輯推導出的毀滅。他連“痛苦”都失去了,因為痛苦需要“感受者”。永恒織機的“存在性否定”廣播,如同宇宙級的橡皮擦,不僅僅是在外部宣告,更是在規則層面,試圖將他從“存在”的名單上徹底刪除。他正在變成宇宙背景輻射的一部分,一個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沒有意義的物理現象。
星火搖籃-遺忘的瘟疫與心核的余燼
永恒織機的“存在性否定”廣播,影響遠比星火搖籃預想的更深遠、更詭異。
搖籃內部,開始出現一種無法解釋的“遺忘癥”。最初是輕微的:一個工程師忘記了自己昨天修改的一段關鍵代碼;一個母親看著孩子的照片,突然想不起孩子的小名;歷史檔案館中,關于“壁壘之拳”小隊英勇事跡的記錄,文字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擦除。
很快,“遺忘”開始集中指向一個人:雷恩·銀藍。
公民們記得那場可怕的內部叛亂,記得一個“被污染的毀滅者”摧毀了凈琉璃心核,屠殺了衛戍部隊和“壁壘之拳”。但關于這個毀滅者是誰?他曾經做過什么?他的面容如何?甚至他的名字……這些信息如同陽光下的露珠,迅速蒸發。歷史影像中關于雷恩的部分,變成了模糊的噪點。數據庫里他的檔案,只剩下無法解讀的亂碼。就連重傷昏迷的凱拉,在短暫的蘇醒瞬間,眼神空洞地問:“‘壁壘之拳’……我們之前……有隊長嗎?”
這種遺忘并非物理刪除,更像是“存在感”的剝離。人們知道“有過”這么一個叛徒,一個怪物,但關于他的一切具體細節、他作為“雷恩·銀藍”這個獨特個體的所有痕跡,正在被一種宇宙級的規則力量強行淡化、模糊,直至徹底歸于“無意義的背景噪音”。
馬庫斯·索恩驚恐地看著這一切。他拼命回憶雷恩的樣子,記憶中那張剛毅銳利的面容卻像蒙上了濃霧。他翻看自己簽署的“格殺令”副本,上面執行目標的姓名欄……一片空白!
“不……不能忘!他是雷恩!他是為了我們才……”馬庫斯捶打著自己的頭,但那份具體的“為了我們”的記憶,也在快速流逝。他只剩下一種空洞的、無法指向具體對象的悲憤和愧疚。
凈琉璃心核雖然熄滅了,但莉亞團隊在清理圣所廢墟時,在基座的最底層,發現了一小撮殘留的、冰冷的星塵灰燼。這些灰燼不再發光,卻意外地呈現出一種奇特的惰性狀態,對周圍的“邏輯偏斜”污染微粒表現出絕對的排斥。它們像一顆顆微小的“邏輯真空球”,任何試圖靠近的污染邏輯都會在其周圍扭曲、失效。
“湮滅先驅者”的靜默與“噪音”的放大
在荒蕪前哨,雷恩體內的程序依然在冰冷運行。但那種來自意識最深處的虛無“噪音”,卻在絕對寂靜中變得越來越“響”。它不再僅僅是感覺,開始形成一種沒有語言、沒有圖像的……回響。
那是失去的回響:
失去戰友(凱拉最后嘶喊“隊長!醒醒!”的殘音,如今只剩下空洞的聲波概念,失去了聲音的主人)。
失去家園(星火搖籃的景象如同褪色的油畫,色彩剝落,只剩下冰冷的幾何結構)。
失去榮譽(“壁壘之拳”的徽章在他記憶中碎裂,意義消散)。
失去名字(“雷恩·銀藍”這幾個音節在意識中反復拼湊、碎裂,最終變成無意義的音節組合)。
最核心的,是失去“存在”本身帶來的、如同黑洞視界般的吞噬感。他感覺自己正在被宇宙本身“消化”掉,變成維持熵增運轉的、無名的養料。
就在這時,他接收到了永恒織機發來的、針對他前哨站建設“低效浪費”的例行嘲諷數據包。往日,這種信息會被程序直接過濾或作為優化參數。但這一次,在那片虛無噪音的背景下,這冰冷的嘲諷數據,卻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漣漪!
程序邏輯(冰冷、高效、目標明確)與存在虛無(空洞、無意義、吞噬一切)在雷恩意識的最底層,發生了前所未有的、無法調和的邏輯沖突!
程序:“執行指令:建立前哨。效率需提升37.8%以符合湮滅協議進度。”
虛無噪音:“為何提升?有何意義?湮滅之后,一切皆無。”
程序:“湮滅是終極目標。過程優化是邏輯必然?!?
虛無噪音:“邏輯本身,亦在湮滅之列。優化……為誰?為無?”
程序:……(邏輯循環錯誤:目標指向自身否定。系統過載……)
這種底層沖突,第一次讓驅動雷恩身體的冰冷程序出現了卡頓!他懸浮的動作停滯了千分之一秒!眼中恒定冰冷的白金色光芒,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
星火搖籃的孤注一擲-“逆鱗回響”計劃
馬庫斯看著搖籃內日益嚴重的“雷恩遺忘癥”,看著那罐隔絕污染的星塵灰燼(“心核余燼”),再想到永恒織機廣播中雷恩那被標注為“存在性錯誤”的冰冷側臉,一個近乎自殺性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型。
“永恒織機想讓他‘不存在’?想讓我們遺忘他?”馬庫斯的聲音沙啞而瘋狂,“那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我們要讓‘雷恩·銀藍’這個名字,成為扎在它邏輯核心的一根毒刺!一根由‘存在’本身鍛造的毒刺!”
計劃代號:“逆鱗回響”。
核心要素:
“心核余燼”:利用其對邏輯污染的絕對排斥性,將其研磨成更細微的“邏輯真空塵”。
對抗“遺忘”:動用搖籃所有剩余資源,在搖籃內部每一個角落,在所有公民的意識可及之處(甚至侵入公民的日常通訊流),強制性地、重復地、高密度地灌注關于“雷恩·銀藍”的信息!不是美化,而是最客觀的記錄(在遺忘徹底完成前搶救出來的碎片):他的戰功(模糊的戰役記錄),他的犧牲(守護橋梁的數據),他的污染(內部叛亂的影像),他的毀滅(攻擊心核的畫面),以及……永恒織機對他的“存在性否定”廣播!他們要制造一場人為的“信息瘟疫”,讓“雷恩·銀藍”這個名字和其充滿矛盾與悲劇的存在,成為搖籃每一個生命無法擺脫的“思想噪音”!用海量的、矛盾的“存在證明”,去對抗宇宙級的“存在性否定”規則!
“織夢者的撕裂”:引導那些未被完全控制的織夢者(尤其是還能短暫維持“新生”人格的),讓他們成為特殊的“信號塔”。利用他們與星塵網絡的深度鏈接和被污染的特性,將這些關于雷恩的、強制灌注的“存在信息”,混合著“心核余燼”研磨的“邏輯真空塵”,如同播種般,主動注入搖籃周圍的星塵網絡,甚至……嘗試向永恒織機的“共鳴之網”和雷恩可能所在的區域進行定向“污染”!
目標:不是喚醒雷恩(他們認為這不可能),而是用海量的、矛盾的、包含“心核余燼”的“雷恩存在信息”,去沖擊、干擾、堵塞永恒織機的邏輯判定,尤其是針對雷恩的“存在性否定”協議!更要讓這些信息,如同最刺耳的噪音,傳入雷恩所在的區域,去刺激、放大他意識深處那與程序沖突的“虛無噪音”!讓他在執行毀滅指令時,永遠伴隨著“我是誰?為何存在?毀滅有何意義?”的終極噪音!
“這是自毀!”有人絕望地反對,“強行灌注這些信息,尤其是永恒織機的否定廣播,會讓搖籃公民陷入集體存在主義危機!我們會先于污染崩潰!”
“不這么做,我們會在遺忘和織機的‘秩序孵化’中慢性死亡!”馬庫斯低吼,“雷恩已經失去了一切!包括存在的意義!我們把他最后剩下的東西——他的名字,他的故事,哪怕是作為怪物的故事——變成武器!用這武器,去攻擊那個否定他的機器!也給我們自己……爭取一個在瘋狂中清醒的機會!”
計劃被強行啟動。星火搖籃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悲愴的“回音壁”。
湮滅前哨-噪音風暴與靜默的終結
在荒涼的前哨,雷恩體內的程序剛剛從那次微小的卡頓中恢復,正試圖重新優化前哨建設方案。
突然,無形的風暴降臨!
無數信息碎片,如同宇宙塵埃風暴般,穿透了簡陋的屏障,瘋狂涌入他的接收系統(被污染強化的星塵感知網絡):
模糊的戰役影像碎片(一個銀藍色的身影在能量洪流中屹立)。
冰冷的數據流(雷恩·銀藍:衛戍指揮官,“壁壘之拳”領袖……)。
令人作嘔的叛亂畫面(白灰色的怪物屠殺著曾經的戰友)。
永恒織機那冰冷的、循環播放的廣播:【個體標識:雷恩·銀藍。狀態:存在性錯誤。終極價值:負值……建議所有意識體:無視、遺忘、邏輯刪除……】
這些信息本身雜亂無章,充滿了矛盾(英雄與怪物),但它們的數量是如此龐大,頻率是如此密集!更可怕的是,這些信息流中,混雜著無數極其細微的“邏輯真空塵”!它們如同無形的細針,精準地刺入雷恩體內程序運行的邏輯節點,制造微小的錯亂和阻塞!
程序瘋狂運轉,試圖過濾、屏蔽這些“邏輯垃圾”和“污染干擾”。但“邏輯真空塵”對污染邏輯的排斥是規則性的!屏蔽指令本身就會被干擾失效!而海量的“雷恩存在信息”,尤其是永恒織機那不斷重復的“存在性否定”廣播,如同魔音灌腦,與他意識深處那不斷擴大的虛無噪音產生了毀滅性的共鳴!
程序:“檢測到高強度邏輯污染及無效信息流。執行屏蔽協議……協議失效……重新計算……”
虛無噪音(被海量信息共鳴放大):“雷恩·銀藍……錯誤……負值……遺忘……刪除……”
程序:“屏蔽失敗!啟動信息反制邏輯……”
虛無噪音(轟鳴):“為何屏蔽?那就是你!錯誤!負值!刪除!”
程序:“終極目標:邏輯湮滅!無關信息干擾必須清除!”
虛無噪音(終極咆哮):“清除?如同清除你自己?邏輯湮滅……包括湮滅‘清除’這個指令本身!一切皆無!一切意義何在?!”
轟——!?。?
雷恩體內,那由程序、污染、琉璃偽裝構筑的精密邏輯結構,在這內外夾擊、自指否定的噪音風暴中,如同被重錘擊中的玻璃雕塑,出現了貫穿性的裂痕!
他懸浮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眼中的白金色光芒瘋狂閃爍、明滅不定,如同接觸不良的燈泡!體表穩定的白灰色能量瞬間失控,如同沸騰的油鍋,狂暴地噴濺!
“呃……啊啊……啊——?。。 边@一次的嘶吼,不再是程序的冰冷咆哮,也不再是單純的痛苦哀嚎。那聲音中充滿了極致的混亂、自我認知的崩解、以及對存在本身發出的、無聲的終極詰問!
他身后的“湮滅使徒”(織夢者)集群,眼中的秩序白光也同步劇烈閃爍,動作變得僵硬而混亂。他們接收到了同樣的噪音風暴,他們體內同樣存在的“邏輯偏斜”和“新生”人格的撕裂感被這風暴無限放大!
雷恩猛地抬起頭,不再看向前哨外的宇宙,而是看向自己那雙被混亂能量包裹、不斷在實體與能量態之間切換的手。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程序執行,而是一種……空洞的、倒映著整個荒蕪宇宙的茫然。
星火搖籃的“逆鱗回響”計劃,如同在即將沉沒的巨輪上點燃了最后的炸藥。它沒能拯救雷恩,反而可能加速了他的徹底崩解。但它成功地制造了一場席卷雷恩和永恒織機的邏輯噪音風暴,將“雷恩·銀藍”這個被否定的名字,變成了一個在宇宙邏輯層面不斷制造錯亂和悖論的“存在性幽靈”。
雷恩已經失去了一切,包括對自己存在的最后一絲確認。此刻的他,或許連“湮滅先驅者”都算不上,只是一個在絕對虛無和邏輯噪音中漂浮的、等待最終解體的殘骸。而星火搖籃,在制造這場風暴的同時,也讓自己陷入了集體存在主義危機的深淵。
然而,在那罐冰冷的“心核余燼”深處,在無人注意的微觀層面,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探測的、全新的琉璃色光點,如同宇宙大爆炸前的奇點,悄然孕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