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傳言喬大將軍幫助稷王奪得江山有功,被稷王加官進爵,賞賜了諸多封地、財寶。而喬大將軍感恩新皇賜此殊榮,自請孤身一人前往漠北戍邊,一年得返一次。
可事實上,將軍府從未收到任何一筆封賞,甚至喬靖戎的名字也被戶籍所除名,連她們家的那些親戚也被各種罪名逮捕發配,而大將軍也不知所蹤,就連將軍府也被新皇賜給了與其親近的官員趙培元,成為了趙府。
趙培元曾是喬靖戎的政敵,先皇在位時他被喬靖戎踩在腳底下不得翻身,如今喬靖戎虎落平陽,府邸卻被他占了去,他心里不勝欣喜,因此命人粗暴地將喬綾母子三人趕出了府,不允許她們帶走任何財物。
喬夫人離府時早已是瘋魔狀態,嘴里一直模模糊糊地喊著:“阿岳,我的兒,不要離開娘……”
顧云臻更是如同倔驢一般,默不作聲握緊拳頭便想跑去皇宮找顧文赦報仇。
喬綾背著一大包匆忙打包的行李,一面要扶著走得東倒西歪的母親,一面要拉著這個沖動的“弟弟”,不由得心力交瘁。
好在父親之前在郊外的翠竹林建了一間竹樓供他們姐弟暑日納涼、習武,不然她真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好在自小習武身體底子好,不然喬綾根本無法承擔起帶著母親和“弟弟”出城的任務。
距離翠竹林一里地時,喬夫人看見了河便突然發瘋似地跑過去,嘴里喊著:“阿岳,小岳兒最愛吃魚了,娘親去給你抓啊……”
恰巧這時顧云臻又趁她不注意掙脫她的束縛,撒開腿便瘋狂地往城里的方向跑去。
她看著這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一般不受控制的兩人,心里又氣又急,兩行清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看著男孩遠去的背影,她無奈地跑向了母親的方向。
雖然父親告訴過她讓她好好照顧顧云臻,云城哥哥也曾在夢里托孤。
她雖還記著自己親弟弟為他命喪當場的慘狀,但為了父親和云城哥哥也想過好好將他撫養長大。可如今的情況不容她兼顧,在一個陌生的男孩和母親之間,她只能義無反顧地選擇母親。
父親如今生死不明,她只有母親一個親人了。
她迅速跑過去,將趴在河邊用手撈魚的母親扶起來。
喬夫人的衣袖早已被河水打濕,濕漉漉的正往下滴水,又打濕了她自己藏藍色的錦鞋。
正當她扶著母親緩緩行進時,她還是不放心地轉身回看了一眼進城的方向,只見遠處正有個年輕男子扛著什么東西正向她走來。
她眼底燃起了希望,心里第一次有了些許慶幸。
那個男人一手提著干柴,一手扛著被綁得死死的但依舊還在不停掙扎的顧云臻在她面前停下,看著喬綾憨厚一笑道:
“姑娘,方才我見這個孩子從你身邊跑走,怕他一個人在外被野獸叼了去,但好說歹說還是哄不住,只好把他給你綁了回來。你看看,這是你家孩子嗎?”
喬綾正要開口,不料喬夫人卻搖搖頭一臉肯定的搶先道:
“不是,他才不是我的阿岳……”
此話一出,那個男人原本黝黑的噌的一下變紅,頗有些尷尬神色,暗忖道:
“莫非是自己看錯了,抓錯了人?”
喬綾立馬解釋道:
“公子,家母不慎染恙,近時神思昏聵,故而錯認至親。這孩童實乃小女子胞弟,因遭逢家變,眷戀故土不忍他去這才做此舉動。幸得公子仗義援手,跋涉尋回,小女子在此謝過。”
見喬綾向他規矩地行禮,陳愿便知道她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像他們這等靠山吃山的山野村夫,鮮少能與大戶人家的小姐搭話,因此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時該扶還是不扶,索性也跟著她一起彎了彎腰,局促地笑著讓她不要多禮。
見她一個人帶著這么多行李,還帶著生病母親和調皮的小孩出門,陳愿不由得問她們要去哪里,想知道能不能送她一程。
喬綾說自己要去翠竹林,陳愿立馬便又把放下來的顧云臻扛了起來,說自己家也住在那一帶,可以幫她把弟弟送回去。
見有人愿意幫自己,喬綾頓時感激不盡,跟著他便又上了路。
陳愿送他們到了竹樓的院子門口,便指著門外右邊的方向對她道:
“姑娘,我家就住在那邊的坡下,那里除了我家,還住了好幾戶人家,你要是有什么需要隨時可以來找我。喏,下坡后的第二家就是我家了。”
喬綾看著他手指的方向,微笑的點點頭,
“我知道了,今天真是謝謝你了,王大哥。”
“喬姑娘你不用這么客氣,都是應該的……那你們先進去收拾吧,我看這間屋子有兩年沒住人了,估計得好好清掃一番。”
“好,那我就不送你了。”
“不用送,不用送,我們山里人不興禮的。我走了啊,有事兒一定要來找我啊!下坡第二間就是……”
他一邊后退著走,一邊熱心的喊著。
喬綾用鑰匙打開了生銹的院門,只見院子里堆滿了發霉的竹葉和濕黑的樹枝。
與父親和弟弟在院子里比武、射箭的回憶歷歷在目,如今卻是物是人非。
她來不及傷感,因為要抓緊時間把這殘舊的房子收拾出來。
眼下正值深秋,夜里寒涼,趁著天還沒黑,她迅速跑上了二樓的臥房。
還好,房間里的被褥、衣物都是用樟木漆皮箱用鐵鎖鎖好的,防蟲和防潮濕效果極佳,因此里面的東西都保存完好。
把臥房收拾出來后,她便把母親濕潤的衣裳給換了下來,隨即安撫她的情緒,將她哄睡。
待她睡著后,她便去收拾第二間臥房,此刻的顧云臻正被她綁在房間的柱子上,一言不發,心如死灰地看著地面。
喬綾一面擦拭桌面一面念道:
“顧云臻,我明白你心里的仇恨。親眼看見自己的親人在自己眼前慘死,你恨不能將那個壞人碎尸萬段為他們報仇。可是,你勢單力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九歲孩童,你去了能改變什么呢?只能是無謂送死罷了……”
“父親說,只要有你在,我們總有再團圓的一日。可如今他也不知所蹤……那個稷王害得我們家破人亡,我心里也有好多恨。可是,我還有母親。父親和云城哥哥都把你托付給了我。你知道嗎,那個昏君稷王居然下旨誅殺天下顧姓人!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是大汝唯一的希望,也是我父親犧牲我的,親弟弟,也要保下來的人……”
說到這里,她又想到了弟弟被一箭穿心的一幕,不由得流淚哽咽。
“你如果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如何對得起我那為你送命的弟弟,還有你那無辜的兄長……父親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大汝的百姓都在等著你去解救他們,你眼下最該做的不是急于報仇,而是努力武裝自己,待羽翼豐滿的那一天,再與他巔峰對決!”
喬綾擦了擦臉頰上的淚水,認真地看著他問道:
“我說了這么多,你到底明不明白?”
顧云臻終于開口,但終究沒有看她一眼,只用他孩童稚嫩的嗓音冷冷命令道:
“放開我,保證不會再跑。”
喬綾感嘆他不愧是皇子,平日里使喚人慣了,都不知道求人該是什么態度。
“好,如今各中利弊我已與你一一道明,你若執意莽撞行事要去以卵擊石,那只能證明你沒有臥薪嘗膽的耐力和擔負起復興我大汝的能力,是生是死自然無人在意。”
喬綾說完便爽快地給他解開了繩子,頭也不回地忙自己的事情。
這個竹樓樓下陰暗潮濕,只有樓上的兩間臥房能住人,因此喬綾便把眼下打掃的這間房留給了顧云臻,自己則跟母親一間房。
趕了一天的路,喬綾打掃完顧云臻的臥房之后,便依偎在母親身旁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