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途中，兩人一直屏聲斂氣、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卻在經(jīng)過一個房間時，被里面?zhèn)鞒龅穆曇羲v足。

透過窗戶紙，只見房間里僅有一盞燭火的微末之光，時時有女子低低的哭泣聲傳出，似鬼魅般縈繞在兩人耳畔。

孟蓮好奇地把耳朵貼在窗子上聽著里面的動靜，喬綾心中害怕，拉著她便要走。

就在此時，里面突然又傳了一陣男人納罕聲：“哭什么哭，陪本公子睡覺就這么讓你難過？”

“本公子貴為丞相之子，你不過是被田富海從民間找來的賤民，真以為你能憑借一支破舞一步登天成為皇妃嗎？老實告訴你吧，那皇帝是本公子的親姐夫，他不愛美人，只愛林璃那個女人。也只有我爹他們才能想出這些餿主意去討好皇帝，換作本公子，直接殺了取而代之……”

那女子聞言哭得更大聲，卻突然被他捂住嘴似的，沒有了聲音，只有陣陣嗚咽。

“瀟云，你別哭了，本公子又不是不會對你負責……實話說，自今日在眾多女子中初見你的那一刻，本公子便對你一見傾心。只要你愿意，我明日就派人把你接到府上做我的貴妾如何？我最最溫柔美麗的瀟云，你把頭轉(zhuǎn)過來看著我嘛……”

接著，一個跟拔火罐兒似的碰嘴聲接連響起，男子油膩的情話在屋中喋喋不休，聽得兩人不約而同地齜起了牙。

……

“惡心，實在是太惡心了！”

回房后，孟蓮跳上了床，還是止不住地吐槽著，“也不知是哪位姑娘這么倒霉，偏被他給看上了去！如此說來，我倒是要謝謝那金嬤嬤，若不是她把我們吊在了樹上，興許那浪蕩公子看上的就該是我們了。”

喬綾正對著鏡子梳理著長發(fā)，不自覺地看向桌上的那枚玉佩，想到玉佩的主人便出了神。

不知為何，那人像是在她的心里上了鎖一般，遲遲不愿離去，擾得她的心無法平靜。一氣之下，她索性將那玉佩用荷包裝了起來，眼不見為凈。

“禍兮福之所倚，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只是可憐了那位瀟云姑娘了。”喬綾輕嘆了一聲，隨即便吹熄了燭火動作輕緩地爬上床，“阿蓮，我們也快些歇息吧，明日斷不能再貪睡了。”

對面安靜如斯，沒有回應。

她起身一看，原是對方早已雙眼緊閉、嘴唇微張，沉沉地睡了過去。

萬籟俱寂，躺在柔軟的床上，看著漆黑的天花板，對母親和阿臻的牽掛油然而生，這沉重的思念和擔憂像針一般一下下地扎著她的心，每一次的呼吸，都帶著心臟的刺痛。

籠中鳥的滋味，大抵便是如此了。

……

“娘——”

隨著一聲驚呼，喬綾拍床而起。睜眼茫然地看了看寬敞的四周：聽不見此起彼伏的鳥鳴聲，沒有一睜眼便能透過窗戶映入眼簾的青翠竹林，也沒有熟悉的木柜……

隨著金嬤嬤的聲音響起，夢中在竹樓與母親和阿臻共度的美好生活驟然破滅，迎接她的，是即將開始的舞姬之路。

她麻木地起身穿衣，叫醒熟睡的孟蓮，便與她一道洗漱梳妝。

兩人將發(fā)髻梳成統(tǒng)一的雙螺髻，再綁上紅色長發(fā)帶，面部只略施粉黛，便盡顯少女的靈動與干練，美得不可方物。

在院子里集合后，眾人被帶到一個寬敞的舞室。舞室旁擺放著許多樂器，旁邊的小房間里還掛著各色各樣的舞裙、擺放著許多舞具。

門外隨后進來兩個人，為首的人身形高挑細長，如瀑的長發(fā)垂在胸前，身后則挽了一個用桃木簪固定的小發(fā)髻。著一身素色長衫，生得一副狹長的瓜子臉，眉眼細長，嘴唇長而薄。生得一副女子面相，若非看見他飽滿的喉結(jié)，眾人根本分不清他的性別。

他邁著悠然的步伐走來，金嬤嬤面向眾人開口介紹道：

““諸位姑娘，這位便是往后為你們編排舞樂的唐樂官，他不單教你們身段舞藝，你們平日的技藝進益，也由他考較指點。由于你們大多是民間來的，先前沒接觸過舞學門道，往后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盡管虛心向唐樂官請教，他定會細細點撥。”說罷便面向唐樂官露出和藹而得體的微笑，

“唐樂官，接下來便有勞你多費心，老身便先行告退。”

唐樂官嘴角上揚露出大方嫻雅的微笑，隨即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動作，牽引著她的手走了兩步，說話的聲音輕緩柔和，卻又帶著幾絲散漫：

“嬤嬤您放心，下官定竭盡所能，發(fā)掘她們身上潛藏的靈秀之氣，讓她們一舞傾城。”

眾人看著眼前這個長得不男不女、聲音卻猶如仙樂般飄逸好聽的樂官，心中都充滿了好奇。

送走金嬤嬤后，他拂袖折返，面向眾人微笑道，“在下姓唐名子笙，很榮幸能成為大家的樂官，一起創(chuàng)作吾畢生心血《四象升儀》。現(xiàn)在，請諸位隨我一起盤腿而坐，閉上雙眼。”他向身旁的樂童徵羽做了個手勢，那人便從旁邊為他尋了一把琵琶遞給他。

他拿到琵琶，便將其固定好位置，輕輕撥動了琴弦，琴聲響起，仿佛一顆顆珠子在盤子中跳動，在眾人心中掀起一陣酥麻之感。

他掃視了一眼眾人，隨即手腕輕轉(zhuǎn)，指尖拂過琴弦，一泓清泉從他指下緩緩流出，似乎還能聽見泉水叮咚作響的清脆。

慢慢的，泉水似乎從井中噴薄而出，咕嘟咕嘟地往外涌去，形成一條氣勢洶洶的溪流，粗獷地吞沒了森林、村莊，匯聚成擁有毀天滅地之能的滔天巨浪。

初時，喬綾似乎回到了曾經(jīng)與父親母親在大漠生活的畫面，每日晨起隨父親外出巡視，午時迎著夕陽回家，吃上母親親手做的菜肴，聽弟弟簡述他在外的趣聞，眉眼含笑，身心舒暢。

到后面，樂聲陡轉(zhuǎn)間，像是一陣哀鳴，云城哥哥慘死、父親射死弟弟、母親瘋魔、阿臻被差役欺凌的畫面在她腦中迅速閃現(xiàn)，將她的一顆心折騰得七上八下，唇齒間不由得發(fā)顫，額間早已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密密的汗珠。

樂聲戛然而止，唐子笙放下琵琶環(huán)視眾人，卻在眾多神色各異的面孔里，卻正好對上孟蓮偷瞄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