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嬤嬤的聲音卯時準時在門口響起,喬綾只覺得自己好像剛躺下便被人喊了起來,眼皮似有千斤重,在她萬般艱難睜開后又不由自主地合上……
“來人,把這兩個不守規(guī)矩的拉去院子里吊起來,罰一日不許吃飯!”
金嬤嬤的聲音像是一道閃電般在她頭頂劈下,嚇得她睡意全無,見正有兩個干練的嬤嬤氣勢沖沖地往自己這邊逼近,于是立馬從被窩里爬起來,連鞋都沒穿穩(wěn)便屈膝行禮:
“未能按時起身,耽誤了大家的日程,請嬤嬤贖罪。”
話音剛落,只見旁邊床上的人忽然從被子里伸出兩只細長的手臂,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迷糊道:
“誰啊,天都還沒亮就來擾人清夢……啊~”
金嬤嬤聞聲上前,眉頭皺得跟小山似的,兩只眼珠子幾乎要被燒起來,伸出干癟有力的手便擰緊了孟蓮的耳朵,將她從被窩里拖了出來。
孟蓮疼得直咧嘴,連連說盡了好話求饒。
并沒有用。
最終,如金嬤嬤所言,她們二人都被吊在了院里的歪脖子樹上,像兩條白嫩的豬肉似的。
旭日東升,金嬤嬤在樹下的陰涼處為她們教授宮中禮儀,那些姑娘在院子里站著學,她倆便在半空中聽著、看著。
孟蓮此刻倒是完全清醒了過來,她先是看了一眼正認真向她們學習禮儀的喬綾,隨即動了動自己被緊緊拴住的雙手,語調低沉:
“阿綾,你的手疼嗎?我的手好疼,動也動不了,不知道會不會斷,斷了我還怎么跳舞……”
喬綾這才收回視線,艱難地回道:
“阿蓮,金嬤嬤正在為她們示范宮中禮儀,你且認真聽、看,這樣便會覺得手腕不那么疼了。”
孟蓮聽了她的話連連點頭,隨即便學著她的模樣把視線放在金嬤嬤身上。只見金嬤嬤正指點著下頭的人日常行走、行禮以及面部表情管理等禮儀。
“如同那般束手束腳,僵硬著臉皮,真的能走得好路,還能瞧得出美嗎?”
孟蓮不解地嘀咕道。
喬綾搖搖頭,蒼白的臉上已經(jīng)滲出點點細密的汗珠,似乎已經(jīng)無力言語。
看著她眼皮半閉,嘴唇干裂起皮,手腕處正沿著手臂流出蜿蜒的鮮血,孟蓮立即喊了她幾聲,發(fā)現(xiàn)她不曾回應后便大聲往下喊道:
“嬤嬤,金嬤嬤,阿綾,阿綾她昏倒了你快把她放下去吧!”
金嬤嬤被她吵得心煩,只好停止了教學,走到她們腳下不緊不慢地抬頭問道,
“你再說一次,她是誰?”
孟蓮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沒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回道:“金嬤嬤,是雪硯,雪硯她暈倒了。您快把她放下去吧!”
金嬤嬤一面命人把喬綾放下,一面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一起吊上去的,怎么她暈倒了,你還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
孟蓮梗著脖子一本正經(jīng)地回復,
“嬤嬤,她手上有傷,流了好多血……至于我嘛,我自小在鄉(xiāng)里野慣了,身體好得不行,這對我根本不算什么!”
金嬤嬤嘴角上揚,冷笑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繼續(xù)吊著吧,看你這副好身子,能撐到幾時。”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孟蓮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忙扭動著身子求她回來把自己放下來……可除了手腕被勒得更疼外,沒有得到絲毫的好處。
……
宮中的朱太醫(yī)為喬綾包扎好手腕后,金嬤嬤便掐了她的人中讓她清醒過來,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床前竟圍了一大群人。
見她醒轉,金嬤嬤便轉身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要求她將今日教授的禮儀在她和眾人面前一一示范,若是不過關,明日便繼續(xù)再吊著。
喬綾緩緩從床上下來,一面穿鞋一面回憶著她中午教授的禮儀,像是即將開考卻從未復習的學子一般,心里砰砰的跳個不停。
“現(xiàn)在開始,行覲見禮。”
聽她說完,喬綾瞬時松了一口氣。這一項她屬實錯過了金嬤嬤的講解,但好在幼時入宮前母親曾經(jīng)教過她,她向皇上和麗妃娘娘都行過的。
她垂首斂目,邁動著細小的步子,到金嬤嬤身前時雙手交疊放于腰側,屈膝微蹲,稍加停頓,隨即盈盈起身。
金嬤嬤抬眼打量了她一眼,嘴上雖然什么也沒說,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對喬綾的表現(xiàn)還算滿意。
“下一項,若是陛下問你話,該如何應對?”
喬綾隱約想起她為眾人示范的過程,于是學著記憶中她的模樣,雙手緩緩交疊于腰側,屈膝低頭,腰背挺直,姿態(tài)敬畏但語氣輕柔:
“一則,絕對的謙卑與敬畏,不可直視陛下;二則,面對陛下的詢問,應答極簡且不逾界;三則,若陛下問及‘是否愿意留下’,應將決策權全交予主子,不可擅作主張。”
說到后面,喬綾的聲音便弱了下去,生怕自己說的有不對的地方。
不料金嬤嬤什么話也沒說,便帶著眾人離開。
她們剛出門,喬綾便立馬解放了自己僵硬的四肢和嘴角,跑到桌前倒了兩杯水迫不及待地喝了下去。
她自幼跟隨父親常駐漠北,哪兒拘過這么多禮,想到日后被這繁瑣宮規(guī)纏身的日子,她便憂心忡忡。
直到末時,日頭最毒的時候,孟蓮才甩著酸疼的手腕,氣喘喘吁吁地推門回來。一進門她便高高舉起桌子上的茶壺,仰頭將嘴巴對準壺嘴流水的方向,咕嘟咕嘟地喝了起來。
喬綾拿出手帕為她擦拭臉頰的水漬,叮囑她慢些喝,當心嗆到。
孟蓮用衣袖一把擦過下巴,隨即將茶壺顫顫巍巍地扔在桌上,可憐兮兮地盯著喬綾,
“阿綾,我好餓啊,你有吃的嗎?”
喬綾也是捂著肚子,無奈地搖搖頭,猜測道:
“金嬤嬤罰我們今日不準吃飯,想來膳房是不會給我們送食物了吧。”
孟蓮聽完更蔫兒了,三兩步便走到床前趴上去,難過地懊悔道:
“早知這個地方這么可怕,動不動就要罰人打人,連吃的都沒有,我便不來了,嗚嗚嗚……好想我阿娘……”
聽她說起娘,喬綾不免又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和阿臻,還有她那已三年杳無音訊的父親。
身處這困境中,她不禁天真地幻想著,父親會在某一天來到她身邊,將她救出這苦海。
夜幕降臨,為了早起,其他房間的姑娘大都已經(jīng)熄燈睡覺,只有喬綾和孟蓮兩人正饑腸轆轆,輾轉難眠。
忽然,孟蓮大膽提議道:“阿綾,與其在這里餓死,不如我們一起去膳房找吃的吧!”
她說罷便直挺挺地起身,興沖沖地跳下床,從衣櫥里翻出一張手帕給自己和喬綾蒙住臉,拉著她便往外走。
喬綾原本還在猶豫,但還是懵懵懂懂地被她拉著往外走。
月光皎潔,剛好足夠讓她們看清前路。兩人小心翼翼地貼著墻角走出了院門,面對眼前的三條分岔路口,一時竟不知該往何處走。
孟蓮閉著眼睛左嗅嗅右嗅嗅,忽然堅定地指向了左邊,拉著喬綾便往選定的小路沖。
果不其然,就在小路的盡頭,居然真的出現(xiàn)了一座匾額上寫著膳房的房子。待巡邏的侍衛(wèi)離開,兩人便飛快地打開門溜了進去。
膳房內堆滿了各種食材,兩人東翻西找地找食物,卻發(fā)現(xiàn)廚柜里全是生食,連個饅頭或者是剩菜剩飯都沒有。
由于實在是餓得發(fā)昏,兩人便從竹筐里摸出了兩個蘿卜啃了起來。
啃著啃著,孟蓮忽然咧著嘴低聲哭喊道,“這怎么還越吃越餓啊……”
喬綾吃了半個羅卜便吃不下了,拉著孟蓮便要走,生怕遲了被人發(fā)現(xiàn)。
孟蓮扔下蘿卜,仍然不死心地在屋內翻找起來,不想讓自己白來一趟。
喬綾只好先行開門探路,可剛探出頭去,便被眼前忽然出現(xiàn)的黑影嚇得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