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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纏斗

  • 一花飄零
  • 燃檀棲墨
  • 4227字
  • 2025-07-15 18:27:00

邵寶財見小榮子采納了他的辦法,心頭微松,嘴上便帶了點討好:“行,榮榮,你好好歇著,千萬別動了胎氣,我這就回去張羅。”

他掀開門簾,抬腳正要跨出去誘騙四兒,冷不防雙眼撞上了王福來那張倚在東屋門框上、在煙霧里顯得陰沉的臉。邵寶財的手仿佛被凍住了一般,僵在半空,門簾一角還被他下意識地攥在手里。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猝不及防的驚愕,直愣愣地釘在原地。

王福來狠狠嘬了一口煙,腮幫子深深凹陷進去,接著從齒縫里緩緩吐出一個長長的、盤旋的煙圈。那煙圈像條有生命的蛇,慢悠悠地飄向邵寶財的方向。“你要對我閨女負責。”他聲音不高,卻沉甸甸地砸過來,同時將手里的煙袋桿子在門框上“當當當”地磕著,每一下都像敲在邵寶財的心尖上。

邵寶財被那煙圈和磕打聲逼得垂下眼簾,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終究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他像被抽了脊梁骨,肩膀塌了下去,避開那刀子似的目光,幾乎是貼著墻根,灰溜溜地側身擠出門簾,腳步慌亂地逃遁了。

下午四點后的陽光斂去了灼人的氣焰,變得溫吞起來。于雅娟從辦公室里踱出來,習慣性地坐到葡萄架的搖椅上。濃密的葡萄葉濾去了大部分光線,只在她身上灑下斑駁搖曳的碎金。微風輕輕拂過皮膚,帶來草木的微涼氣息,讓她感到一種遠離紛擾的愜意。她捧起一本書,剛翻了幾頁——這都是邵寶財特意為她營造的,無論家里還是廠里,都搭了這樣的葡萄架木棚,只因她喜歡這份陰涼與自在。

目光剛從書頁上抬起,她便看見邵寶財從西院那邊快步走來。他眼神閃爍,腳步帶著一種極力掩飾卻依舊明顯的倉皇,臉上似乎還殘留著某種驚魂未定的痕跡。于雅娟心頭掠過一絲疑云,揚聲問道:“寶財,你這是怎么了?”

“哦,沒…沒事兒!”邵寶財腳步一頓,像是被戳穿了什么,聲音拔高了些,帶著刻意的輕松,“我去找四兒商量一下他和小榮子結婚的事兒。”他試圖扯出一個笑,卻顯得格外僵硬。

“你的臉怎么了?”于雅娟的目光精準地捕捉到他臉頰上那片難以忽視的紅痕,指痕的輪廓在斜陽下甚至有些清晰。她皺起眉,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關切和審視。

邵寶財這才猛地想起挨的那一巴掌,下意識地抬手捂住發燙的臉頰。這一捂,剛才被驚懼壓下的刺痛感又鮮明地竄了上來,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嘶……還不是因為四兒和小榮子的婚事!我二哥不樂意了,嫌我多管閑事,這不,就……就給了我一巴掌。”他捂著半邊臉,眼神躲閃,嘴里卻說得斬釘截鐵,那信口拈來的本事倒是一如既往地“爐火純青”。

看著丈夫這副狼狽又強撐的樣子,于雅娟心中雖有疑惑,但終究不好過多追問人家兄弟間的齟齬。她只是幾不可察地輕輕揮了下手,示意他趕緊去辦正事。

邵寶財如蒙大赦,低著頭匆匆走了。于雅娟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書頁上,試圖讓心緒平靜下來。然而,剛看了幾行,她忽然感到右邊臉頰襲來一股溫熱的氣息——比自然的風要熱得多,帶著人體的溫度,突兀地貼近。這異樣的感覺讓她后頸的汗毛瞬間炸起,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竄了上去!她腦袋“嗡”地一聲,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從搖椅上彈了起來,書“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驚魂未定地站穩,胸口劇烈起伏,這才看清彎著腰、幾乎將臉湊到她耳邊的,竟是小榮子。

“你!你怎么一聲不響就站到我身邊了?”于雅娟撫著劇烈跳動的心口,聲音帶著未消的驚悸和一絲慍怒,“這樣嚇死人了!”

“是嫂子看書看得太入神了。”小榮子這才慢悠悠地直起腰,雙手背在身后,臉上漾開一抹甜膩又意味深長的笑容,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有事兒?”于雅娟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彎腰撿起地上的書,拍了拍塵土,語氣冷淡。

小榮子背在身后的手似乎緊了緊,她微微揚起下巴,目光像帶著鉤子,直直地釘在于雅娟臉上,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宣告:“嫂子,我懷孕了。”那笑容里的挑釁,此刻已毫不掩飾地溢了出來,像淬了毒的針尖。

“懷孕了就趕緊跟四兒結婚。”于雅娟一臉的不悅,腦海里第一反應就是你和四兒已經行了茍且之事兒,怎么還好意思來告訴我。

“可我想我是不是得跟孩子的父親結婚才對。”自從發現了凌霄的真面目之后,小榮子心里一直不平衡,她于雅娟憑什么命這么好!而自己風華正茂,卻過得如此不堪,小榮子認定是邵寶財給了于雅娟如此閑適的生活,如果邵寶財現在喜歡的是自己,那么這樣的生活應該是屬于自己的才對。

既然邵寶財狠不下心去傷于雅娟,那就由他來做這個惡人吧!

小榮子話音未落,于雅娟心頭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她指尖一松,那本剛剛捧穩、還帶著體溫的書冊,“嘭”地一聲直直砸落在地,書頁凌亂地攤開。她倏地抬起頭,瞳孔微縮,緊緊盯著小榮子,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什么意思?”

小榮子毫不避諱地迎上她驚疑的目光,眼神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鋒。他刻意放慢語速,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將那層薄紙捅了個徹底:“他——和——邵帥——是——同一個——父親。”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砸在于雅娟心上。

就在這時,邵寶財恰好安撫好了四兒,正志得意滿地朝這邊走來。他步履輕快,嘴角還噙著一抹自得的笑意,心里頭反復咀嚼著方才的“妙計”,兀自洋洋得意:“嘿,瞧咱這手段,四兒那小子還不是被我哄得服服帖帖?這腦子,就是好使!”

當他低頭用右手捋了一下頭發,目光抬起的一瞬間兩個劍拔弩張的女人映入了眼簾,瞬間心臟撲通地狂跳了一下。完了,這次真的要玩火自焚了。一時間他竟不敢再邁進一步,如雕塑一般凝固在了那里。

于雅娟如五雷轟頂般顫動了一下身體,這些年邵寶財如何一次次沾花惹草,如何一次次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幀幀一幕幕從她的腦海里飄過。整個人氣血翻涌,沒想到他邵寶財得寸進尺,現在居然玩的花樣百出,眼前這個年輕的女人論輩分要叫他一聲叔叔的。想到這里于雅娟已是忍無可忍,一個健步沖上來一記耳光打的震天響。

小榮子那單薄的身子骨如何經得起這般?她一聲悶哼,像片被風吹折的落葉,軟軟地癱倒下去。邵寶財這才猛地驚醒,心像被狠狠攥了一把,失聲驚呼著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想扶起匍匐在地、蜷縮成一團的小榮子。“你瘋了嗎?!”他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于雅娟,聲音因驚怒而嘶啞,“她還懷著孩子啊!”

此時的于雅娟,哪還有半分平日的嫻雅?她活像一尊殺紅了眼、徹底失控的羅剎!積壓多年的怨毒、猜忌和被愚弄的狂怒,如同火山熔巖般噴涌而出,燒盡了最后一絲理智。她根本聽不見邵寶財的斥責,喉嚨里迸發出野獸般的嘶嚎,整個人不管不顧地撲上去,尖利的指甲就是她的武器,朝著邵寶財的臉、脖頸、胸膛,一頓毫無章法卻狠厲至極的撕扯抓撓,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嘴里更是如連珠炮般,將心底最深的恨意傾瀉而出:“邵寶財!你不是人!你裝模作樣誆騙了我這么多年……你個披著人皮的狼!騙子!”

這驟然爆發的激烈爭吵、哭嚎、撕打,像一塊磁石,瞬間吸來了左鄰右舍。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若是平日,這對在外最講究體面的夫妻,此刻怕早已臊得無地自容,偃旗息鼓了。可今天不同。那層維系了多年的、脆弱的“體面”假象,在極端的刺激下,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啪”地一聲徹底碎裂。

邵寶財只覺得一股從未有過的、混合著屈辱、憤怒和絕望的蠻力從腳底直沖頭頂。他再也不想忍了!積壓了半輩子的憋屈,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他猛地發力,狠狠一把搡開還在瘋狂撕扯的于雅娟,力道之大,讓她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他胸膛劇烈起伏,雙目噴火,那素來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臉上,此刻只剩下破釜沉舟的決絕,沖著于雅娟嘶吼:“難道你就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這么多年!你在外頭笑得跟朵花似的,見誰都客客氣氣有禮有節,好名聲全讓你占了!可關起門來呢?在這個家里,你就是個說一不二的土皇帝!驕橫跋扈,半點不容人!我受的這些窩囊氣,這些委屈,跟誰說?誰能知道?!”

于雅娟突然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懊喪,好像自己守了多年的貞潔被偷走了,“你曾經跟我說的人格底線呢?你有人格嗎?在哪?拿出來給我看看。如果不是當年你欺騙我,我怎么可能會嫁給你?”

然后對著邵寶財和小榮子就是一頓不知所云的謾罵,也許是這么多年在心中淤積已久的沉悶一下子爆發出來了,罵的雙眼發直,嘴角泛沫,眼睛充血,一副發瘋撒潑的模樣,完全不在乎顏面。

邵寶財被罵得面皮紫漲,喉頭滾動著卻擠不出半個字來,一股混雜著恐懼與愧疚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心頭,直刺得他頭皮發麻。眾目睽睽之下,他幾乎是憑著身體里殘留的本能,猛地雙膝一軟,“撲通”一聲重重砸跪在于雅娟面前。那動作太過流暢自然,帶著一種令人側目的、近乎麻木的熟練,仿佛這方寸之地已是他唯一的避難所。

小榮子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只覺得心口像被驟然塞進了一塊冰,涼意瞬間彌漫四肢百骸。她環視著四周那些或譏誚、或憐憫、或純粹看戲的眼神,一股巨大的羞恥感轟然將她淹沒——自己方才的種種姿態,此刻想來,豈不正像個上躥下跳、徒惹人笑的跳梁小丑?

于雅娟也被邵寶財這突如其來的大禮驚得眼皮一跳,但旋即,一股隱秘的快意如同溫熱的泉水,悄然熨帖了她緊繃的心緒。這熟悉而卑微的姿態,無聲地印證著她心底那個早已生根的念頭:眼前這個男人,這輩子都休想逃出自己的掌心。

她垂下眼睫,目光無意識地在地面游移,恰好落在那本被踐踏得書頁凌亂、卷邊破損的書上。封面上那四個熟悉的字——《聊齋志異》——像一道靈光驟然劈入腦海。她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峭弧度,聲音不高,卻帶著淬了冰的鋒芒,清晰地刺向小榮子:“你看,這《聊齋志異》里頭,那些個迷上狐貍精的男人,可曾有過一個好下場?”

“狐貍精”三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小榮子的神經上。“嗷——!”一聲近乎野獸般的嘶吼從她喉嚨里迸發出來,她雙眼赤紅,不管不顧地就朝著于雅娟猛沖過去,尖利的指甲幾乎要戳到對方臉上,“你說誰是狐貍精?!你給我說清楚!”

結果,就這樣,非常突然地兩個女人扭打在了一起,撕咬、抓撓、踢踹,無所不用,所過之處,一片狼藉,旁邊還有圍觀不怕事大的,跳著腳指點:用肘擊,薅頭發,咬耳朵,仿佛教練一般激動。

這局面全然出乎邵寶財的預料,他直挺挺跪在那兒的身子猛地一軟,如同被抽掉了骨頭,整個人“噗通”一聲便癱倒下去。是嚇破了膽?還是氣血攻心?抑或……根本就是裝模作樣?誰也說不清他那一霎那心里翻騰的究竟是什么,總之,他是真真切切地人事不省了。

死寂被四兒一聲變了調的尖嚎撕破:“死人了!”這喊聲像盆冷水澆下,方才還嗡嗡作響的現場瞬間噤若寒蟬,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于雅娟和小榮子驚得循聲望去,目光齊齊釘在了地上那毫無聲息的邵寶財身上。

至此,這番鬧劇才算草草收場。圍觀的眾人咂摸著嘴,臉上還帶著幾分未盡興的惋惜,這才三三兩兩、意猶未盡地散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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