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宸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抱著雙膝，無力地將后腦抵在冰冷的墻壁上。

眼淚無聲地、不停地滑落，在他沾了灰塵和淚痕的臉上沖刷出道道痕跡。

“哥……”他聲音嘶啞，“我還有……還有機會嗎？”

樂晟緩緩搖頭，眼神里是沉重的惋惜，“如果說在今天之前，你或許還有那么一兩分挽回的希望。那么現(xiàn)在……”

他頓了頓，語氣斬釘截鐵，“徹底沒有了，小宸，你冷靜下來想想你剛才都做了什么，又說了什么。小薇是很溫柔，但她骨子里也極其倔強。你今天踩穿了她的底線……放棄吧，小宸。”

樂宸不再言語，如同一尊失去了生氣的石雕，僵在那里，只有斷斷續(xù)續(xù)的哽咽在房間里格外清晰。

樂晟看著他這個樣子，知道此刻說什么都是徒勞。

他疲憊地站起身，決定讓弟弟獨自消化這份錐心的悔恨，默默走去燒水，給自己倒了一杯滾燙的茶。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約莫半個小時后，樂晟放下早已涼透的茶杯，重重嘆了口氣，實在看不下去弟弟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他走過去，用腳尖輕輕踢了踢樂宸的腿，“行了，起來！我們回家。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鬼樣子，真要有骨氣，早干嘛去了？”語氣里交織著責備與無奈。

樂宸像被驚醒的夢中人，身體猛地一顫。這渾渾噩噩的日子，他掙扎著，用盡力氣才勉強支撐起沉重麻木的身體站起來。

“我想……回我自己的家。”他聲音沙啞，帶著一股執(zhí)拗。

樂晟聞言，忍不住哼笑一聲，語氣嘲諷，“那個要退租的‘家’？”他現(xiàn)在倒知道珍惜了？

樂宸像是被踩到痛處，立刻惱火地反駁，“那房子我要買下來！誰也不能動！”語氣斬釘截鐵，帶著強烈的占有欲。

樂晟嘆息著搖搖頭，這份姍姍來遲的執(zhí)著，更顯得之前的行為多么可悲。

他忍不住冷嘲道，“那房子？租容易，買？難！早就有風聲說那片要被拆遷了，你知道那地段的拆遷費會是天價嗎？房東精得很，絕不可能賣給你。再說……”

他上下掃了弟弟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現(xiàn)實，“你卡里還有錢嗎？”

他頓了頓，想起樂宸之前對時珖的羞辱，樂晟語氣更冷，“你說人家時珖是假精英、窮小子？呵，人家能拿到和我們公司的合作項目，人家能提供關鍵技術解決問題！我投錢多，掙錢少，為什么？人家憑本事！小宸，我不屑拿你跟任何人比，但你說他是窮小子？偏偏就是這個你口中的‘窮小子’，是靠自己能耐吃飯。而你呢？”

樂晟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精準扎在樂宸的痛處，“你不務正業(yè)，畢業(yè)多久了，你入職了嗎？你就算入職，怕也是靠‘樂家’這塊金字招牌！”

樂宸氣得渾身發(fā)抖，想要駁斥，張開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啞口無言，他確實不曾真正用心經(jīng)營過自己的事業(yè)。

樂晟見他吃癟的樣子，心中那口郁氣稍稍緩解，追問道，“所以，錢呢？”語調上揚，帶著明晃晃的諷刺。

樂宸被激得脖頸青筋暴起，脫口而出，“沒有！但我可以賣車！賣掉我的收藏品！我也……也能去爭取項目！不管怎樣，這房子我一定要買！”一股破釜沉舟的氣勢支撐著他。

樂晟挑了挑眉，這次倒沒再潑冷水，“行吧。有這份志氣……倒也算件好事。”

他暗忖，要是不務正業(yè)的弟弟能在時珖這個“敵人”的刺激下，終于肯腳踏實地努力一回，這次丟盡臉的沖突，反倒可能是轉機。

啟動車子，將樂宸送到了樓下，樂宸推開車門攔住了樂晟，“哥你別下車。”

樂晟心里了然，故意試探道，“怎么？家里慘得沒法看？被小薇砸了？”

樂宸身體明顯一僵，生硬地回答，“……沒有。”話音未落，便“砰”地一聲用力關上了車門。

樂晟看著弟弟倉皇逃竄般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了然又無奈的苦笑，搖頭自語道：“果然如此。”

隨即踩下油門，匯入了城市的車流。

樂宸拖著灌鉛般的雙腿踏進家門。

屋子里一片死寂，一地狼藉維持著蒼醉薇離開時的模樣。

他很累，走進臥室。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熟悉的、清甜的香味。

他疲憊地倒在床上，身下是新?lián)Q的床單被罩。

那是熟悉的、屬于她慣用的洗衣液混合著淡淡玫瑰精油的香氣，如同無處不在的幽靈，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來，鉆進鼻腔，穿透皮膚，絲絲縷縷滲入四肢百骸，再一點點纏緊了他的心臟。

他閉上眼，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沒有她在，這曾經(jīng)讓他安心的氣味，如今只剮蹭著肺腑，沉甸甸地壓下來，將身心都碾得粉碎。

世界仿佛驟然縮小、凝固，只剩下鋪天蓋地的這一個字——悔！

強烈的悔恨幾乎將他吞噬。他想挽回！這念頭如同烈焰，燒得他五內(nèi)俱焚。

他顫抖著摸出手機，屏幕上微弱的光映著他寫滿痛苦的臉。他找到那個幾乎刻在骨子里的名字，指尖抖得幾乎按不穩(wěn)屏幕。

他刪刪減減，想說的很多，又怕她看字多煩，不停地編輯又編輯。

他歉意太多，看到上面都是蒼醉薇對他說的話，而他都是不理不睬，他覺得他真是混蛋。

可是，蒼醉薇一直都未真正動氣，直到他和許曉曉在一起……

她說，樂宸，你已經(jīng)……臟了。

字字如利刃，將他的心臟貫穿。

【對不起，醉薇……我錯了，我今天說的話……都是混蛋話，我做的事……禽獸不如。求你……原諒我這一次……】

點擊發(fā)送。

屏幕上瞬間彈出一個冰冷、刺眼、毫無余地的鮮紅色感嘆號。

不再是之前的屏蔽狀態(tài)——她把他拉黑了。

徹底地，干干凈凈地，從他的世界里剔除了出去。

鈍痛，如重錘重擊，他的手止不住地顫抖，放下手機。

眼淚止不住地流，原來，他竟然可以這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