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宸像是被扼住了喉嚨，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那尖銳的質問和殘酷的真相，像無數根針密密麻麻刺入他的腦海，疼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時珖沒有放過他，將殘忍的現實攤開到底，繼續用冰冷而緩慢的語調描述著：“人，我救下了，只是我并不知道她當時已有想死的心。”

他彈了彈指間的煙，猩紅的火點塵埃般無聲飄落，“于是，隔天夜里……下著這樣冰冷凍骨的雨，她就上了天臺。在你當初向她表白、編織那場盛大美夢的大廈頂上，一心求死。”

寒風卷著雨絲從兩人之間呼嘯而過，樂宸腦海中那個盤旋多日的恐怖噩夢，穿著白色禮裙的蒼醉薇從風雪高臺絕望墜落的畫面，此刻與現實中的大廈天臺瞬間重疊！

巨大的恐懼將他包圍。

“是有多絕望，”時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才會讓她……想要結束自己這條命？”

他深吸一口氣，煙霧隨著嘆息緩緩吐出，聲音低沉下去，但那后怕感卻更濃烈地彌漫開來，“即便現在回想……我都覺得脊背發涼。再往前，僅僅兩步，就是深淵！夜里風又那么大……”

他頓了頓，目光穿透雨幕投向城市的高樓剪影，“她穿著單薄的衣裙站在邊緣……你知道風有多急嗎？卷起她的衣角裙擺，看著都讓人心驚膽戰！別說跳下去……風稍微猛一點，都能把人瞬間卷下去，粉身碎骨！”

樂宸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眼前發黑。他盯著緊鎖的車門，仿佛透過玻璃看到了蒼醉薇那蒼白、濕透、心死的面容與夢中那個染血墜落的影子重合。

他驚恐地拼命搖頭，聲音破碎嘶啞，“不會……不可能……她那么……”

他想說她那么堅強、陽光、溫柔……這些曾經屬于蒼醉薇的美好詞匯，此刻像是對他的莫大諷刺。

時珖的目光從他失魂落魄的臉上移開，重新落回車窗內那個沉睡的、裹著他外套的身影，“如果不信，我給你看證據。你可以去查那棟大廈頂層的監控錄像——你既然能在那搞出表白陣仗，弄幾個監控畫面想必也不難。”

他的語氣冷硬，“另外，我會讓助理把當時飛行器緊急尋人拍到的畫面發給你。那鏡頭里，有她孤零零站在死亡邊緣的身影，也有后來……是怎樣把她從那地獄邊緣拉回來的景象。你自己看，看清楚！”

樂宸徹底沉默了。臉上褪盡最后一絲血色。

他當然恨時珖，可他也知道，這個男人既然敢這么說，就絕對是真的！

巨大的信息量像無數只冰冷的手撕扯著他的心臟，讓他痛苦得幾乎窒息。

他和蒼醉薇五年……他本該是最了解她的人，知道她那溫和表面下的倔強與決絕……

他無法想象，不敢想象，可那景象卻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閃現，伴隨著劇痛。

突然，他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瘋狂地劃開微信……然而，屬于蒼醉薇的那個名字下，朋友圈一片空白。像是整個世界都塌陷了一角。

“不用找了。”時珖冷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徒勞，“看來，她已經把你屏蔽了，或者拉黑了。”

被點穿的狼狽和巨大的恐慌讓樂宸渾身一震，但他隨即咆哮起來，像是在試圖說服自己：“就算是真的……是真的又怎樣？！我不會分手！我不同意分手！冷、冷戰而已……”

“冷戰？哈？”時珖終于忍不住發出一聲極其刺耳的嗤笑，那笑聲里充滿了毫不留情的嘲諷，“那你最好趕緊回去，看看被她‘冷戰’過的那個家！等你真回去了，你就會知道什么叫——你們之間……絕不是你自以為的‘冷戰’、‘鬧別扭’那么簡單！別再自欺欺人了！”

他再次重重吸了一口煙，看向樂宸的眼神滿是無法理解的悲涼，“你應該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溫和，可骨子里帶著決絕的倔強。”

煙霧模糊了他瞬間閃過回憶的眼神，“大學時……是我出現得太晚，也因為我可笑的‘尊重她的選擇’，所以我放棄了，甚至……祝福過你們。”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無盡的惋惜與心痛，“只可惜……你不配！你白白糟蹋了她的真心！太不爭氣。”

這場雨中的攤牌，耗盡了他所有的耐心。

想到車內那蜷縮在痛苦中的身影，時珖心中只剩下疲憊和疼惜。該說的，該做的，為了她，他都已經盡力。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利落地掐滅了煙蒂，扔進垃圾桶，轉身離開，挺拔的身影在雨幕中顯得格外決絕。

就在他轉身的剎那，樂宸嘶啞怨毒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困獸最后的掙扎和不甘，“就算……就算她不要我了，她也不會喜歡上你！永遠不會！”

這更像是他絕望的詛咒。

時珖的腳步停住了。他緩緩側過頭，昏黃的街燈勾勒出他沉靜而無可挑剔的側臉輪廓。

他的眼神異常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極其輕微、含義不明的弧度，仿佛是在笑，又仿佛是憐憫。

“或許吧。”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穿透了雨聲，“如果她終究不喜歡我……”他微微一頓，目光溫柔地拂過車窗玻璃，“那我就認她做妹妹。以兄長的身份，我會護著她，不會再讓她遇見不知珍惜的混蛋，幫她尋一個真正配得上她的良人。”

他頓了一下，眼神盡是溫柔，“當全世界都拋棄她、讓她覺得無依無靠的時候，至少還有我能做她的退路。我會為她備一份風風光光的嫁妝，讓她……幸福地嫁給她愛的人。”

說完，時珖最后看了一眼僵立雨中、面無人色的樂宸，那眼神平靜得像是看一個再無關緊要的人。“樂宸，”他輕輕吐出最后的話語，帶著預言般的冰冷意味，“你終會明白，也終將……為今日種種，悔不當初。”

每一個字都像釘子般鑿下。

話音落下，他不再停留，走近駕駛位，拉開車門。

車門關閉的輕響隔絕了外面的風雨，也徹底隔絕了兩個男人和一段已然走到盡頭的、滿目瘡痍的五年感情。

仿佛這座冰冷而匆忙的城市之中，只留下樂宸一人，任寒意刺骨。

噩夢成真般的恐懼，和那句冰冷的預言，像一雙無形的手，勒得他無法呼吸。

不知名的滾燙液體，模糊了他的視野。

這一次，不再是無動于衷的掛斷，而是他親手推開、無力挽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