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層，灑在香山之巔。蘇玉坐在一塊平坦的山石上，手中捧著三玉合一的玉佩，目光在遠方的地平線與身旁的齊晏之間游移。
“決定好了嗎？“齊晏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蘇玉搖頭，指尖輕輕描摹著玉佩上的紋路。這塊玉現在完美無瑕，水滴形的輪廓內仿佛蘊含著整個星河，溫潤的光芒隨著她的觸碰微微波動。
“我不知道...“她輕聲說，“現代有我的學業、我的朋友、我的生活...“
齊晏沉默地點頭，下頜線條繃得緊緊的。他沒有勸說，只是安靜地陪在她身邊，但這種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讓蘇玉心痛。
山風拂過，帶來遠處村莊的雞鳴犬吠。這聲音如此真實，如此鮮活，讓蘇玉突然意識到——無論選擇哪邊，都意味著永遠失去另一邊。
“天師說，如果我留下，現代的我會像做了一場夢一樣繼續生活?！八袷窃谧匝宰哉Z，“但這里的我...會真正成為這個時代的一部分?！?
齊晏終于轉頭看她，漆黑的眸子里翻涌著復雜情緒：“蘇玉，無論你做什么選擇，我都...“
“噓?！疤K玉伸手抵住他的唇，“讓我再想想?！?
她站起身，走到懸崖邊緣。從這里可以俯瞰整個北京城——永樂年間的北京，沒有高樓大廈，沒有車水馬龍，只有連綿的灰瓦屋頂和偶爾突出的宮殿樓閣。這是活生生的歷史，而她正站在歷史的十字路口。
閉上眼睛，現代生活的片段如走馬燈般閃過：圖書館的咖啡香氣，電腦屏幕的藍光，手機鈴聲，地鐵呼嘯...然后是明朝的記憶：綢緞莊的織機聲，染坊的蒸汽，齊晏教她禮儀時指尖的溫度，那個未完成的月下擁抱...
最后定格在前世——蘇瑜與齊霄并肩作戰的默契，生死訣別的不舍。四百年的輪回，兩世的緣分，難道就是為了再次分離嗎？
胸口的玉佩突然變得滾燙，蘇玉驚訝地低頭，發現它正散發出柔和的金光。更奇怪的是，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完整感，仿佛某個缺失的部分終于歸位。
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但不再像之前那樣碎片化，而是完整連貫的場景——蘇瑜的童年，學藝的經歷，與齊霄的初遇，每一次并肩作戰...這些記憶與她今生的經歷完美融合，不再有隔閡。
蘇玉終于明白了——她既是二十一世紀的研究生蘇玉，也是明朝的蘇瑜，更是現在的自己。三個身份不再沖突，而是構成了完整的她。
金光漸盛，籠罩了她的全身。蘇玉感到一種深沉的平靜，仿佛終于找到了歸宿。答案一直就在心中，只是她不敢承認。
轉身看向齊晏，他依然站在原地，飛魚服在晨風中微微擺動，臉上的表情讓蘇玉心頭一顫——那是一種深沉的等待，四百年的等待。
“我決定了?！八犚娮约赫f，聲音堅定而清晰。
齊晏屏住呼吸。
“我要留下來?！疤K玉走向他，每一步都無比確定，“這里才是我的歸宿?！?
齊晏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是夜空中突然點亮的星辰。他大步上前，卻在即將觸碰到她時停住，手懸在半空，仿佛不敢確信這是真的。
“你確定嗎？一旦選擇...“
“我確定?！疤K玉主動握住他的手，“現代的生活很好，但那里沒有你。而這里...“她環顧四周，“有我的家人，有我的事業，還有...“她直視齊晏的眼睛，“我等了四百年的緣分?！?
齊晏的手微微顫抖，向來冷靜自持的錦衣衛指揮使此刻像個不知所措的少年。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單膝跪地，雙手捧住蘇玉的手：
“蘇玉，不，蘇瑜...四百年等待，只為這一世與你相守。若你不棄，齊晏愿以余生相陪，生死與共?！?
陽光穿過云層，正好灑在兩人身上。蘇玉眼中含淚，笑著點頭：“我愿意?！?
齊晏起身將她擁入懷中，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窒息。蘇玉埋首在他胸前，聞著熟悉的松木香，聽著他急促的心跳，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一直害怕...“齊晏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害怕你選擇回去，害怕再次失去你...“
蘇玉抬頭看他，伸手撫平他緊鎖的眉頭：“不會了。這一次，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山間突然刮起一陣風，吹落滿樹桂花，金黃的小花如雨般落在兩人身上。蘇玉想起前世與齊霄的訣別，也是在一個桂花飄落的季節。如今，命運的圓終于畫滿。
回城的路上，兩人十指緊扣，步伐輕快。齊晏時不時看向蘇玉，仿佛怕她突然消失。
“我們現在去哪？“蘇玉問。
“先回府見令尊?！褒R晏說，“然后...我有些想法，關于我們的未來?！?
蘇玉挑眉：“我們的未來？“
齊晏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你會知道的?！?
回到蘇府，蘇明遠和蘇瑤早已等候多時。見兩人攜手歸來，蘇瑤眼中閃過驚喜，而蘇明遠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父親，姐姐?！疤K玉行禮，“我有一事相告。“
她簡要說明了情況——當然隱去了穿越和前世的部分，只說決定留在京城，與齊晏共結連理。蘇明遠聽完，長嘆一聲：
“玉兒，為父早看出你與齊大人情投意合。只是...“他猶豫道，“齊家門第顯赫，我們商賈之家...“
“蘇老爺多慮了。“齊晏正色道，“我已向皇上請旨，賜婚于我與令愛?；噬喜粌H恩準，還特許蘇玉保留經商之權?！?
蘇玉驚訝地看著他：“你什么時候...“
“今早入宮時?！褒R晏眼中帶著笑意，“我總得做些準備，無論你做什么選擇。“
這個男人的縝密心思讓蘇玉又驚又喜。蘇明遠聞言大喜，當即命人準備宴席慶祝。席間，齊晏詳細說明了他的計劃——婚后蘇玉可繼續經營改良蘇家產業，同時他會在城西購置一處宅院，作為兩人的新家。
“我還想開個學堂?！疤K玉突然說，“教女子讀書識字，學習技藝。“
這在明朝可謂驚世駭俗，但齊晏只是略一思索便點頭：“可以。先從貴族女子開始，慢慢擴大?！?
蘇瑤驚訝地看著妹妹：“玉兒，你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姐姐也可以來幫忙?！疤K玉握住她的手，“我們姐妹一起做點不一樣的事。“
宴席過后，齊晏帶蘇玉來到他在京城的宅邸——一座雅致的四合院，院中種滿了桂花樹。
“喜歡嗎？“他問，“我特意選了有桂花的院子。“
蘇玉心頭一暖，想起山間那場桂花雨：“完美?！?
兩人在院中石凳上坐下，齊晏從懷中取出一卷圖紙：“看看這個。“
蘇玉展開圖紙，發現是一套紡織機的設計圖，但與她見過的任何明代織機都不同——這分明融入了現代技術！
“這是...“
“根據你之前提到的改良想法畫的?！褒R晏有些不好意思，“我對紡織不甚了解，只是試著...“
蘇玉猛地抱住他：“你什么時候準備的這些？“
“從你第一次提到現代紡織技術開始?！褒R晏輕撫她的長發，“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留下，該如何讓你既能施展才華，又不違禮制?！?
這個男人為她考慮得如此周全，蘇玉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穿越四百年，或許就是為了遇見這樣一個能夠理解并支持她的人。
“還有一事?！褒R晏猶豫片刻，“關于玉佩...天師墓已塌，但玄清道長說，完整的玉佩應當送回圣地封印，以防力量濫用。“
蘇玉點頭理解：“是該如此。它已經完成了使命?！八掠衽澹瑧賾俨簧岬負崦饣谋砻?，“沒有它，我們就不會相遇?！?
“但它帶給我們的聯系，永遠不會消失。“齊晏握住她的手，“明日我們一起去清風觀，請道長主持封印儀式?！?
當晚，蘇玉在齊宅客房休息。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歸屬感。窗外月光如水，她想起現代生活的種種，心中已無遺憾。那里的一切如同一場美好的夢，而這里——有血有肉的生活，有深愛的人——才是真實的。
次日清晨，兩人來到清風觀。玄清道長早已在正殿等候，見到兩人攜手而來，露出欣慰的笑容。
“看來施主已做出選擇?！?
蘇玉點頭，取出完整的玉佩：“請道長幫忙封印?！?
玄清接過玉佩，引領兩人來到后山一處石臺。他將玉佩放在石臺中央，開始吟誦咒語。玉佩逐漸浮起，散發出柔和的金光。
“持佩者上前?！靶迨疽?。
蘇玉和齊晏同時將手放在玉佩上。剎那間，金光大盛，玉佩緩緩升起，在空中旋轉幾圈后，突然化作一道流光沒入石臺！
石臺表面浮現出與玉佩相同的紋路，隨后漸漸隱去，恢復如常。
“儀式完成?！靶彘L舒一口氣，“玉佩之力已歸天地，只留一絲緣分在二位心中?！?
蘇玉感到胸口空落落的，但同時又無比充實。她看向齊晏，發現他正溫柔地注視著自己，眼中滿是無需言說的承諾。
離開清風觀時，玄清送給蘇玉一個小錦囊：“內有老道特制的香粉，可安神定魄。前世今生記憶融合不易，此物可助施主平穩過渡?！?
回程的馬車上，蘇玉靠在齊晏肩頭，昏昏欲睡。前世的記憶仍在與今生融合，時而讓她恍惚。齊晏輕輕攬住她，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累了就睡會兒。“他低聲說，“有我在?！?
簡單三個字，卻讓蘇玉無比安心。她閉上眼睛，任由意識沉入黑暗。
夢中，她看到前世的蘇瑜與齊霄在桂花樹下告別，兩人眼中滿是不舍；看到現代的自己在博物館醒來，茫然四顧卻記不清夢的內容；看到現在的自己與齊晏白發蒼蒼，依然攜手同行...
醒來時，已是黃昏。她躺在齊宅的床榻上，窗外桂花香氣陣陣。齊晏坐在床邊看書，見她醒來，立刻放下書卷。
“感覺如何？“
蘇玉微笑：“從未這么好過。“她坐起身，“我睡了多久？“
“整整一天?！褒R晏遞給她一杯溫水，“玄清道長說這是正常反應。“
蘇玉喝下水，突然想起什么：“對了，影閣的事...“
“已經處理妥當。“齊晏神情嚴肅，“太子被廢，影閣余黨盡數伏誅?；噬淆堫伌髳偅覟殄\衣衛都指揮使，特許三月假期完婚。“
“三月？“蘇玉瞪大眼睛，“這么急？“
齊晏難得地露出一絲窘迫：“我...等得夠久了。“
蘇玉心頭一熱，故意逗他：“四百年都等了，還差這幾個月？“
“差?！褒R晏突然傾身向前，鼻尖幾乎碰到她的，“每一天都差。“
他的呼吸拂在臉上，帶著淡淡的茶香。蘇玉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心跳如鼓。就在兩人的唇即將相觸時，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皇上有急詔！“
齊晏懊惱地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我去去就回。“
他離開后，蘇玉摸著發燙的臉頰，忍不住笑了。這個在外人面前冷峻威嚴的錦衣衛指揮使，在她面前竟像個毛頭小子般急切。
婚禮如期舉行，盛大而隆重?；噬嫌H自賜下“賢淑夫人“的封號，允許蘇玉保留經商和教學的權利——這在明朝可謂破天荒的恩典。
婚后，蘇玉將現代知識與明朝實際相結合，改良了紡織技術，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她的女子學堂先從貴族女子開始，逐漸擴展到商賈之家，教授讀書識字和實用技藝，在京城引起不小轟動。
齊晏全力支持妻子的“離經叛道“，甚至親自為她擋下不少非議。公務之余，他會陪她討論商業計劃，幫她修改教案，偶爾還會穿上便裝，偷偷去學堂旁聽她講課。
一年后的中秋夜，兩人在自家院中的桂花樹下賞月。蘇玉已懷有身孕，靠在齊晏肩頭，享受這寧靜時刻。
“想什么呢？“齊晏輕撫她的長發。
“想我們第一次見面?！疤K玉微笑，“你假裝商人來訂綢緞，還特意選了纏枝蓮紋樣。“
齊晏低笑：“那圖案是我從祖傳玉佩上臨摹的，就為了試探你是否真的記得前世?！?
“我當時還以為只是個巧合?！疤K玉搖頭，“沒想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齊晏輕輕摟住她：“后悔嗎？選擇留下？“
蘇玉抬頭看著明月，又看看身旁的愛人，眼中滿是堅定：“此生無悔。“
月光如水，桂花飄香。四百年的輪回，終于在這一刻圓滿。無論時空如何變幻，有些緣分，注定跨越千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