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朗聲道：

“李洪辦事甚合我意，其人機(jī)敏，待人誠心，有功于社稷。特賜玉鳳牌一面，有緊急公務(wù)，可持此牌入宮面圣！”

此言才落下，李巡檢已然是面色漲紅，連身子都在微微發(fā)抖。

“屬下謝娘娘圣恩，謝陛下圣恩。為朝廷效死，萬死不辭！”

只是，他的內(nèi)心有些疑惑。

娘娘特意點出來，自己有功于社稷，自己怎么不知道？

將朱兄弟的事情報上去，就是有功于社稷了？

他怎么不知道朱兄弟如此重要？

聽到此言的正堂內(nèi)外的衙門眾人，此刻都倒吸一口涼氣，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家大人。

怎么回事？

他家大人什么時候和圣上，還有皇后娘娘有關(guān)系了？

立了什么大功？

竟然還能得到娘娘親賜的玉鳳牌子？

只有寥寥幾個人，比如說張副巡檢、羅樹等人，才隱隱猜出些什么。

但正因為他們知道些內(nèi)情，才知道不可思議。

那原本就有些不凡的朱家相公，竟然有如此本事和運(yùn)道？

自家大人不愧是大人啊。

當(dāng)初大人執(zhí)意讓他們盯著的朱小相公，如今竟然成了他們的貴人。

李巡檢自然激動。

玉鳳牌失而復(fù)得，這可是萬金難求的好寶貝。

朝堂里有這玩意兒的，可能都不多。

而還有關(guān)鍵的一點，那就是面圣的機(jī)會！

這才是最重要的。

九品小官，能得到面圣的機(jī)會，祖墳被雷劈了的大好事！

雖然他現(xiàn)在的官位還未曾提升，但不出所料。

再過兩三日功夫，或是上元縣衙門，或者檢校司那里，他都會往上動一動。

皇后娘娘這話傳出去，上官若不表示表示，那就是不識好歹了。

這件事都是好兄弟朱先安帶給自己的！

這一刻的李巡檢，除了感謝陛下和皇后娘娘外，最感恩的，就是朱先安了。

當(dāng)日救下這一人，沒想到今日就會獲得如此大的回報。

錢、權(quán)、運(yùn)，全是朱兄弟帶來的！

李巡檢很是興奮，當(dāng)即沖著眾人道：

“今日李某得了圣上和娘娘恩賜，欲要宴請諸位大人，還請諸位大人賞臉。”

兩個女官看了金吾衛(wèi)旗官一眼，隨即金吾衛(wèi)旗官搖著腦袋，站了起來。

臉上有無奈之色。

“吾等怕是要讓李大人失望了，宮里催得緊，外面這天色，也不太好。還請快些讓吾等見見那王家兄弟，好拿此人去草鞋夾，明正典刑！”

李巡檢聞言，面色稍僵，但他也知道宮里的規(guī)矩，當(dāng)即照辦。

坤寧宮出來的女官，見氣氛稍稍有些僵，當(dāng)即笑道：

“李大人可不許多想。不是我等不給李大人面子，實在是我等稍后還要去珍珠巷，見見那朱小相公，娘娘有事吩咐于他，不敢耽擱。”

李巡檢心中啞然，當(dāng)即歉然道：“倒是李某的過錯，李某粗人，不知如何賠罪。稍后便派人拉上些面粉，送給諸位嘗嘗鮮。”

說罷，看向眾人。

而正堂內(nèi)，包括女官在內(nèi)的所有侍衛(wèi)，以及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聽聞此言，眼睛都是一亮。

“可是那精品面粉？”

他們整日待在皇宮，也曾聽聞過那風(fēng)靡諸皇子皇女，貴妃美人間的精品面粉。

聽聞此物，潔白似雪，聞之醇香，用其制作的吃食，乃是人間一等一的美味。

連圣上和娘娘都贊不絕口。

“正是此物。”

李巡檢知道自己今日之收獲是什么帶來的。

故而，直接選擇借花獻(xiàn)佛。

那精品面粉，可還是前日晚些時候，朱兄弟應(yīng)邀而來，送給他的禮物。

索性直接拿來賣人情。

即使圣上和娘娘知道了，也不會說些什么。

他們不會那般不近人情。

“那我等就厚顏受了。”

金吾衛(wèi)旗官見女官點頭，當(dāng)即點頭應(yīng)下。

眾人都笑了起來。

連原本繃著臉的眾多金吾衛(wèi)普通軍士，此刻都笑出聲來。

他們這幾日聽精品面粉的名聲，耳朵都起繭子了。

可惜一直無緣得見，連花銀子都不知道去哪里買。

如今，總算能嘗一嘗連圣上和娘娘都贊不絕口的精品面粉了。

“吾乃郭子安......”

高冷的金吾衛(wèi)旗官，總算和李巡檢通了姓名。

一眾人說著笑，很快就在李巡檢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縣衙的后院。

哐當(dāng)一聲巨響，后院門開了。

巨大的動靜讓整個牢房里關(guān)押的犯人，齊齊打了個激靈。

關(guān)在牢房最里面的王大和王二兩兄弟，同樣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仿佛是預(yù)感到了什么，二人努力睜開眼睛，往通道口看去。

不一會兒，腳步越靠越近。

是那該死的李巡檢。

還有......

王大的眼睛一縮，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是軍士！

還是精銳之士，就和守著各大城門的金吾衛(wèi)，一模一樣的氣質(zhì)。

金吾衛(wèi)身上的特質(zhì)實在是太明顯了。

牢房最里面非常昏暗，乍一進(jìn)去，伸手不見五指。

李巡檢一行人點燃火把，在里面待了好一會兒才逐漸走到牢房最里面的區(qū)域。

“這兩人就是王家兄弟。”

李巡檢嘴上說著，一旁很有眼力的羅樹上前，打開了牢房門。

又帶著兩手下，將躺在濕爛腐敗稻草堆中的王二拖出來。

拖出來之前，用破布將其嘴巴堵住。

一路拖著，往外面走去。

“諸位大人，此人就是王二！”

李巡檢指著王二，自有人上去驗明身份。

又有三個衙役，配合著打開木籠子，塞住王大的嘴巴，將照樣不成人樣子的他拖出來。

對于李巡檢對王家兄弟施以私刑，眾人絲毫不為怪。

更無一人想著為這兩兄弟出頭。

都是看過相關(guān)卷宗的人，哪里不知道這兩兄弟都該死？

況且，進(jìn)了牢房，不給犯人吃點苦頭，他們不是白進(jìn)來一趟？

一眾人出了牢房，王大和王二兄弟，已經(jīng)稍稍恢復(fù)了力氣。

王大渾身關(guān)節(jié)，無處不在發(fā)酸發(fā)痛。

但他被重新束縛住手腳，只能像死狗一樣，躺在地上蠕動著。

“讓他們吃飽，然后拉走！”

李巡檢揮了揮手，自有衙役上來，粗暴扯開堵住兩兄弟的爛布。

然后衙役們上前，強(qiáng)行掰開他們的嘴巴，往里塞入水泡粗糧餅子。

兄弟二人眼淚都被嗆出來。

粗糧餅子像是曬了一個月，如石頭般堅硬，劃過喉嚨，嗓子像是被刀片劃過一樣。

但此刻的兩兄弟根本無暇顧及身體上的痛苦。

他們已經(jīng)聽到了，李巡檢剛才跟衙役們說的話。

讓他們吃飽是什么意思？

斷頭飯。

原本不畏懼死亡的王二，聽到這話內(nèi)心一陣發(fā)顫，眼神瞬間一縮，后背像是被泡在寒冬的溪流當(dāng)中，冷得徹骨。

原來他也是怕死的。

“饒命啊，冤枉啊，大人冤枉啊，我們是被屈打成招的！”

不愧是兩兄弟，連求饒時的動作、語氣和神態(tài)都一模一樣。

鼻涕眼淚都流了出來，披頭散發(fā)，以頭蹌地，看起來好不可憐。

但這個樣子，豈能騙過見多識廣的金烏衛(wèi)和眾多衙役？

“閉嘴！”

李巡檢上前，抬手就是兩個大嘴巴子。

“啪啪”兩聲脆響，王家兩兄弟剛吃進(jìn)嘴里的東西，猛地噴涌而出。

嘴唇上的血跡清晰可見。

“哼，你們兩個畜生，竟敢做諸般罪不容誅的齷齪勾當(dāng)。如今各位大人前來查驗，還敢大言不慚，叫什么冤枉，說什么屈打成招？死到臨頭，仍不知悔改，簡直罪不容誅！”

李巡檢打完人，依舊不忘威脅。

“快些吃，吃飽了也好上路。”

他就是要看到這兄弟倆恐懼絕望的模樣——回想當(dāng)日這兩人對豬兄弟的所作所為，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如今他能拿到坤寧宮的玉鳳牌，能獲得入皇城給圣上上奏的機(jī)會，全都是靠了朱兄弟的運(yùn)道。

李巡檢深知，死亡前的那一刻，其實并不恐怖。

最恐怖的是，知道自己死亡，等待死亡來臨的過程。

度日如年，坐看死亡逼近，能將絕大部分人逼瘋。

只有那些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大豪杰，才能死亡加身而面不改色。

但很明顯，王家兄弟離大豪杰，還差得遠(yuǎn)。

王家兩兄弟還想繼續(xù)求饒，可看到周圍虎視眈眈的眾多衙役，以及眼神死寂盯著他們的金吾衛(wèi)，逐漸閉了嘴。

他們不敢再求饒了，生怕這些下手沒輕沒重的金吾衛(wèi)再痛打自己一頓。

兄弟倆哭著，默默撿起地上的粗糧餅子碎渣，像吃豬食一樣慢慢塞進(jìn)嘴里，強(qiáng)忍著難受與絕望。

眼下這或許就是他們在人間吃的最后一頓飯了。

見王家倆兄弟安分了許多，坤寧宮的女官當(dāng)即給金吾衛(wèi)的旗官使了個眼色，抬頭看了看天色。

“一會兒怕是要下雨，還需盡快完成圣上和娘娘的吩咐才是。”

眾人點頭。

“李大人，勞煩了。”

“應(yīng)該的。”李巡檢點頭笑道，隨即大手一揮，沖著身后的張副巡檢、羅樹等人沉聲下令。

“去后院，把馬車牽出來，送這他們?nèi)ゲ菪瑠A。”

眾衙役領(lǐng)命，當(dāng)即分出四人去后院牽馬車。

不多時，一行三十余人浩浩蕩蕩，直奔草鞋巷而去。

王家兩兄弟枷鎖上身，被關(guān)在狹窄的木籠子里。

在顛簸的馬車中，一路招搖過市，直奔草鞋夾。

草鞋夾距離巡檢司衙門，也不過十里地。

從巡檢司衙門去往草鞋夾的其中一段路，正是朱先安奴仆們居住的鮮魚巷。

到了朱家南北兩院子門口。

李巡檢派人去詢問兩位管事，可惜朱先安今日并未來這兒，否則也不用勞煩女官和金吾衛(wèi)他們專程再跑一趟珍珠巷了。

類似王家兩兄弟這種，被押著游街的人犯，出現(xiàn)的次數(shù)可半點不少。

有好事的百姓，向熟識的衙役打聽事情原委。

一聽之下，當(dāng)即大怒，爭搶著跟在馬車前后左右。

有機(jī)靈的，撿起地上的土疙瘩，石頭就往馬車上的王家兩兄弟砸去。

僅僅不到半刻鐘，兄弟兩人依然是出氣多，進(jìn)氣少。

要不是衙役們冒著被砸傷的風(fēng)險保護(hù)王家兄弟，他們怕是到不了草鞋夾，就要被憤怒的百姓們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