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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澤深處,有仍氏部族腹地。三迭洞。
此處并非天然洞穴,而是依著山勢開鑿、嵌套于三重巖壁之后的隱秘石室群。入口藏于一道常年被瀑布水簾遮掩的巖縫之后,僅容一人佝身鉆入。洞內陰冷潮濕,石壁上凝結著冰冷的水珠,滴答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唯一的光源是洞壁凹槽內幾盞燃燒著魚脂的陶燈,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一小片黑暗,卻將嶙峋的巖石陰影拉扯得更加猙獰扭曲。空氣里彌漫著苔蘚、濕土和某種驅蟲藥草的苦澀氣息,沉悶得令人窒息。
最內層的一間石室稍顯干燥,鋪著厚厚的干草和獸皮。姒緡躺在其中,身上蓋著數層厚實的麻布和獸皮褥子。距離那場雷澤邊緣的生死劫難已過去數月,在涂山岳不惜動用部族珍藏的“龍血草”和“星紋石粉”全力救治下,她體內那深入骨髓的陰寒邪毒終于被暫時壓制下去,不再日夜折磨。然而,那場磨難和長途奔命的消耗,如同蝕骨之蛆,早已掏空了她的根基。她的臉頰依舊蒼白消瘦,眼窩深陷,只有那雙偶爾睜開的眼眸深處,還殘留著一絲屬于夏室貴胄的堅韌與不屈。高高隆起的腹部,如同一座沉重的小山,壓在她單薄的身軀上,每一次胎動都牽扯著她脆弱的神經,帶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疲憊和隱痛。
涂山岳指派的心腹女奴阿蓼,一個沉默寡言、手腳麻利的婦人,日夜守候在側。她精通草藥,也略通接生之道,是涂山岳唯一信任、能進入此地的外人。此刻,阿蓼正小心翼翼地用溫熱的濕布,為姒緡擦拭額角的虛汗。姒緡眉頭緊鎖,呼吸短促,雙手無意識地緊緊抓著身下的獸皮,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腹中的胎兒似乎感應到了什么,躁動得異常厲害,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她的內腑,帶來陣陣尖銳的抽痛。
“夫人…再忍忍…”阿蓼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快了…就快了…”
姒緡緊閉著眼,牙關緊咬,喉嚨里壓抑著破碎的呻吟。每一次宮縮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狠狠攥緊她的五臟六腑,撕扯著她的意識。汗水浸透了她的鬢發和衣襟,在冰冷的石室里蒸騰起微弱的熱氣。她感覺自己像一艘在驚濤駭浪中即將解體的破船,唯一的錨點,就是腹中那個頑強搏動的小生命。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呼終于沖破喉嚨,在狹窄的石室里回蕩,顯得格外凄厲。
阿蓼神色一凜,立刻俯身檢查,隨即對守在石室門口、如同石雕般紋絲不動的兩名涂山梟心腹死士低喝:“去!稟告君上和大司祭!要生了!”
一名死士無聲地點頭,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幽暗的通道中。
……
有仍氏部族中心的祭壇廣場。
夜色濃重如墨,無星無月。巨大的玄鳥圖騰石柱矗立在廣場中央,在黑暗中沉默地指向蒼穹,仿佛一只蟄伏的巨獸。石柱下,新堆砌的祭壇上,涂山岳與大司祭鵠并肩而立。祭壇上擺放著犧牲的血肉、新釀的粟酒、以及象征部族與天地溝通的玉璧、玉琮。空氣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只有祭壇中央那堆燃燒的篝火發出噼啪的爆響,跳躍的火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在玄鳥石柱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巨大陰影。
涂山岳身披玄色祭袍,腰懸象征權力的青銅鉞,面容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刀削斧鑿般冷硬。他緊抿著嘴唇,目光沉沉地投向三迭洞的方向,眼神深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憂慮、決斷,還有一絲被強行壓下的、源自神諭的沉重期待。大司祭鵠則閉目凝神,枯瘦的手指間捻動著一串由獸骨和某種黑色晶石磨制的念珠,口中無聲地吟誦著古老的禱詞,周身籠罩著一層難以言喻的肅穆與神秘氣息。
突然!毫無征兆地!
“咔嚓——!!!”
一道慘白刺目的巨大閃電,如同天神震怒揮下的巨斧,猛地撕裂了濃墨般的夜幕!其光芒之盛,瞬間將整個祭壇廣場照得亮如白晝!玄鳥石柱、涂山岳與大司祭鵠驚愕的臉龐、乃至廣場邊緣每一片草葉的輪廓,都在這一剎那被清晰地烙印在視網膜上!
緊隨其后的,是一聲震耳欲聾、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劈開的恐怖炸雷!轟隆——!!!巨響在群山之間瘋狂回蕩,震得腳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顫抖!祭壇上的篝火被這狂暴的聲浪和氣流沖擊得猛地一暗,火星四濺!
涂山岳與大司祭鵠幾乎同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威震得渾身一顫!涂山岳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青銅鉞柄,指節發白。大司祭鵠猛地睜開雙眼,渾濁的老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盯住那閃電劈落的方位——正是三迭洞所在的山峰之巔!
“天威示警?!”涂山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大司祭鵠沒有立刻回答,他布滿皺紋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著,枯瘦的手指猛地掐算起來,口中念念有詞,語速快得如同疾風驟雨。他的臉色在跳躍的火光下變幻不定,時而驚駭,時而凝重,最終化為一種近乎朝圣般的敬畏與狂熱!
“不!不是天罰!”大司祭鵠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悉天機的顫抖,“是…是神臨!玄鳥!是玄鳥真靈顯圣!它在回應!在指引!在…降臨!”
他的話音未落,異變再生!
被閃電撕裂的夜幕并未立刻合攏。在那道巨大閃電消失的軌跡之上,那片被強行撕開的、如同巨大傷疤般的漆黑天幕中,毫無征兆地浮現出九點璀璨奪目的星辰!它們并非尋常星辰的柔和光芒,而是散發著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如同最上等寒玉般的清輝!九星排列成一個極其玄奧、充滿無盡威嚴的陣圖,靜靜地懸浮于高天之上,將清冷的光華無聲地灑向大地,籠罩著整個有仍氏部族!
“九星拱月?!不…是…是九星連珠!玄鳥九曜!”大司祭鵠失聲驚呼,枯瘦的身軀因激動而劇烈顫抖,幾乎要跪伏下去,“神諭!神諭應驗了!那腹中之子…引動了玄鳥本源星輝!”
涂山岳仰頭望著那高懸于頂、散發著亙古蒼茫氣息的九點寒星,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攥住!震撼、敬畏、以及一種被宏大命運裹挾的渺小感瞬間淹沒了他。神諭…玄鳥…救贖…這一切,竟是真的!那三迭洞中正在掙扎降生的嬰孩,究竟是何等存在?!
就在這時,一名死士如同幽靈般從黑暗中閃出,單膝跪地,聲音因急促而帶著喘息:“君上!大司祭!洞中…夫人…要生了!情況…似乎不太好!”
涂山岳與大司祭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決絕。
“走!”涂山岳低喝一聲,不再猶豫,轉身大步流星,朝著三迭洞的方向疾奔而去!大司祭鵠緊隨其后,寬大的祭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
三迭洞最內層石室。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新生與死亡邊緣掙扎的奇異氣息。姒緡的痛呼聲已經微弱下去,變成斷斷續續、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她的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干裂,眼神渙散,仿佛所有的力氣都已耗盡,只剩下身體在本能地抽搐、痙攣。汗水、血水浸透了身下的獸皮,一片狼藉。
阿蓼跪在姒緡雙腿之間,臉上滿是汗水,眼神卻異常專注冷靜。她雙手沾滿了粘稠的鮮血,正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旁邊的陶盆里盛著溫熱的清水,水中漂浮著幾片用于消毒止血的艾草葉。昏暗的燈光下,能看到一個小小的、濕漉漉的、沾滿血污的黑色頭顱,正艱難地向外擠出。
“夫人!用力!再用力!頭出來了!快!”阿蓼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同時用沾濕的軟布輕柔地擦拭著嬰兒的頭臉。
姒緡似乎聽到了,她猛地吸了一口氣,用盡最后殘存的生命之火,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將靈魂都嘔出來的嘶喊:“啊——!!!”
伴隨著這聲耗盡生命的吶喊,嬰兒的整個身體猛地滑了出來!
沒有尋常嬰兒降生時那嘹亮甚至刺耳的啼哭。
石室里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只有嬰兒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喘息聲,和姒緡如同破風箱般艱難粗重的呼吸聲。
阿蓼動作麻利地用燧石磨制的鋒利石刀割斷臍帶,迅速用浸泡過藥草的麻線扎緊。她熟練地倒提起嬰兒,輕輕拍打其沾滿血污和胎脂的后背。
一下…兩下…
嬰兒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小小的身體軟綿綿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機。
阿蓼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加快拍打的力度,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哭!孩子!哭出來!”
就在這時!
“咿——呀——!”
一聲極其清越、極其悅耳、如同深山幽谷中玉磬被輕輕敲響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嬰兒口中發出!那聲音純凈得不染絲毫塵埃,穿透了石室的沉悶與壓抑,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直抵靈魂深處!仿佛不是嬰兒的啼哭,而是某種神鳥初鳴!
隨著這聲奇異的“啼鳴”,嬰兒原本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瞳孔并非尋常嬰兒的深褐色或黑色,而是呈現出一種極其深邃、如同最純凈夜空般的玄青色!更令人驚異的是,在那玄青色的瞳孔深處,竟隱隱有無數細碎的、如同星辰碎屑般的銀色光點在緩緩流轉、明滅!仿佛蘊藏著一片微縮的、正在緩緩運轉的璀璨星河!這雙眼睛清澈得能倒映出阿蓼驚愕的臉龐,卻又深邃得如同連接著宇宙洪荒的奧秘!
就在這雙玄青星眸睜開的剎那——
“嘩啦啦——!!!”
洞外,那持續了數日的、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的瓢潑暴雨,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瞬間關閉了閘門!密集的雨聲瞬間消失,只剩下洞頂巖縫間殘留的積水滴落的滴答聲,在驟然降臨的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緊接著!
“唰——!!!”
九道巨大無比、純凈得如同實質光柱般的銀色光華,猛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層!如同九柄開天辟地的神劍,精準無比地刺破黑暗,從天而降!其中一道最為粗壯的光柱,不偏不倚,正正地照射在三迭洞入口所在的那片山崖之上!將瀑布水簾映照得如同流動的銀河!而另外八道光柱,則如同巨大的探照燈,將整個有仍氏部族中心區域,尤其是祭壇廣場上那根巨大的玄鳥圖騰石柱,籠罩在一片神圣而肅穆的光輝之中!
那根由堅硬青石雕琢而成、歷經風霜的玄鳥石柱,在這九道天光的照耀下,通體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光澤!石質仿佛在瞬間被激活、被淬煉,呈現出一種如同剛剛從熔爐中取出、尚未冷卻凝固的青銅器般的熾熱質感!石柱上鐫刻的玄鳥圖騰線條仿佛活了過來,每一根翎羽都流淌著銀色的光輝,整根石柱如同在熊熊燃燒!一股古老、威嚴、神圣的氣息,伴隨著這璀璨的光華,無聲地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部族!
石室內,阿蓼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光變化驚得目瞪口呆,抱著嬰兒的手都僵住了。姒緡似乎也被這奇異的光華驚動,艱難地轉動眼珠,望向洞口的方向,渙散的瞳孔中映照出那不可思議的光亮,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
涂山岳和大司祭鵠剛剛沖到三迭洞入口的水簾之外,便被這從天而降的神圣光柱和洞內傳出的那聲清越鳴響徹底震懾!兩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立在原地,仰望著那貫穿天地的光柱和被“點燃”的玄鳥石柱,臉上充滿了無與倫比的震撼與敬畏!
“玄…玄鳥…顯圣了!”大司祭鵠的聲音帶著哭腔般的顫抖,老淚縱橫,朝著光柱的方向深深拜伏下去。
涂山岳沒有跪拜。他挺直了脊梁,如同山岳般屹立在璀璨的光輝之中。他緩緩抬起手,指間那枚象征部落首領權力的青銅指環,在神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幽冷的光澤。他的目光穿透水簾,仿佛要看清洞內那個剛剛降生的、引發天地異象的生命。那張冷硬如鐵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眼神深處翻涌著驚濤駭浪——震驚、狂喜、憂慮、決斷……最終,所有的情緒都沉淀為一種磐石般的沉重與責任。
他猛地轉身,不再猶豫,分開水簾,大步踏入洞中!大司祭鵠也連忙起身,緊隨其后。
洞內,阿蓼終于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將包裹在柔軟麻布中的嬰兒抱起,遞向走進來的涂山岳。襁褓中的女嬰停止了那奇異的鳴叫,睜著那雙玄青色的、流轉著星輝的眼眸,安靜地、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如山岳般巍峨的男人。
涂山岳伸出那雙曾握慣青銅鉞、沾滿敵人鮮血的大手,動作卻出乎意料地輕柔,如同捧起一件稀世珍寶般,接過了那個小小的襁褓。嬰兒的身體溫熱而柔軟,帶著新生命特有的氣息。當他的指尖觸碰到嬰兒肌膚的剎那,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純凈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水,悄然涌入他冰冷的掌心,順著血脈經絡,直抵心間。這股暖流驅散了洞中的陰寒,也仿佛瞬間撫平了他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他低頭凝視著懷中這雙玄青色的、倒映著星辰的眼眸。那瞳孔深處流轉的星屑光芒,仿佛蘊含著宇宙的奧秘,又像是玄鳥神諭最直接的顯現。洞外,那九道貫通天地的光柱依舊輝煌,將洞內也映照得一片通明。
“玄鳥銜珠…九星連珠…天光破夜…”涂山岳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石室中緩緩響起,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此女…當為涂山氏之眼,窺見天命流轉,福禍吉兇。”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氣息奄奄、卻仍努力望向這邊的姒緡,又落回懷中那安靜注視著他的女嬰。
“叫她…”涂山岳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如同在神壇前宣告神諭,“玄珠。”
“玄珠…”大司祭鵠低聲重復著這個名字,渾濁的老眼中爆發出明亮的光彩,“玄鳥之珠!應運而生!好!好名字!”
襁褓中的女嬰,那雙玄青色的眼眸似乎微微眨動了一下,瞳孔深處的星屑光芒流轉得更加靈動。她仿佛聽懂了,小小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涂山岳抱著玄珠,轉身走到石榻邊,俯身將襁褓輕輕放在姒緡的枕畔。姒緡艱難地側過頭,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看向自己的女兒。當她的目光觸及那雙玄青色的、如同蘊藏星海的眼眸時,早已干涸的眼眶中,竟緩緩溢出了兩行滾燙的淚水。那淚水順著她蒼白消瘦的臉頰滑落,滴在粗糙的麻布襁褓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痕。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似乎想說什么,卻終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有那只枯瘦的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顫抖著、極其輕柔地觸碰了一下女兒溫熱的小臉。隨即,手臂無力地垂落,眼簾緩緩闔上,呼吸變得微弱而悠長,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心力,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涂山岳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眼神復雜。他直起身,再次抱起玄珠,轉身大步走向洞口。大司祭鵠和阿蓼連忙跟上。
三人穿過幽暗的通道,分開水簾,重新站在了洞外的天光之下。
九道巨大的光柱依舊貫穿天地,將整個山谷映照得如同神域。玄鳥圖騰石柱在光華中熠熠生輝,如同燃燒的神器。部族中,無數被驚動的族人紛紛走出簡陋的屋舍,朝著光柱和石柱的方向匍匐跪拜,口中念念有詞,臉上充滿了敬畏與狂熱。
涂山岳抱著玄珠,站在洞口的高處,如同抱著整個部族的未來。他迎著那璀璨的神光,將懷中的女嬰高高舉起!
“看!”他洪亮的聲音如同滾雷,壓過了山間的風聲和族人的低語,清晰地傳遍四方,“此乃玄珠!玄鳥神諭所示!天命眷顧我涂山氏!此女降生,九星拱衛,天光破夜!她將是我有仍氏窺探天機、趨福避禍的‘眼’!”
他的聲音在神光籠罩的山谷中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力量。下方跪拜的族人紛紛抬起頭,目光聚焦在涂山岳手中那個小小的襁褓上,充滿了敬畏、好奇與一絲莫名的希冀。
玄珠安靜地躺在涂山岳寬大的手掌中,小小的身體包裹在襁褓里,只露出一張粉嫩的小臉和那雙玄青色的、流轉著星輝的眼眸。她似乎并不畏懼這浩大的場面和無數道目光,只是安靜地“看”著這片被神光點亮的、屬于她降生之地的山谷,瞳孔深處的星屑光芒無聲流轉。
涂山岳環視著下方虔誠的族人,感受著懷中那微弱卻無比清晰的生命脈動,以及那九道通天徹地的神光所帶來的沉重壓力與無上榮光。他緩緩收回手臂,將玄珠重新抱回懷中,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沉地、如同嘆息般自語:
“福兮…禍之所伏…玄珠…涂山之眼…但愿你真的能…照亮前路…”
他的目光越過跪拜的族人,投向那依舊被九星天光籠罩、卻更顯幽深莫測的群山與遠方。那里,是鉏邑的方向,是寒浞的陰影所在。玄珠的降生是神跡,是祥瑞,但涂山岳比任何人都清楚,這祥瑞背后,隱藏著足以將整個有仍氏拖入萬劫不復深淵的巨大風險。他抱著這枚“玄鳥之珠”,如同抱著一個滾燙的希望,也抱著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災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