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一場有關次年皇帝登基大典的籌備會議正在舉行，此刻的弘昀正坐在御座上聽著禮部尚書陳元龍有關登基大典的匯報。

參加的人有弘歷，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三營統領陳大受以及順天府尹孫嘉淦以及內務府大臣常明，之所以有常明，是因為有監造皇陵的事情，弘歷在這里是因為他同時肩負著雍正治喪以及北京環衛的重任。

陳元龍稟報著有關登基大典的籌備工作：““陛下，登基大典，乃天命所歸，萬民仰望。禮制威儀，自當肅穆恢弘，以昭告天下。然臣等思慮再三，以為此番盛典，尤應令四方來朝之賓——朝鮮、琉球、安南諸藩使臣，漠南漠北蒙古諸部王公臺吉，及盛京、吉林、黑龍江關外八旗耆老精銳——目睹一個嶄新的京城，一個不同以往的朝廷氣象?！?

尚書的聲音略略提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

“臣等擬請貴賓皆由永定門入京。此門巍峨，足顯國威。入城后，車駕將行經新近拓寬、條石鋪就的前門大街。沿途所見：街道寬闊，纖塵不染，商肆店鋪，鱗次櫛比，匾額齊整如兵陣列隊。行人見皇家儀仗，皆屏息垂首，肅立避讓，秩序井然，絕無喧嘩擾攘。此乃世宗皇帝整飭京畿之遺澤，新朝治理之端倪，必令遠客耳目一新。登基前夕，特引諸賓乘舟游覽西苑。湖光瀲滟，清可見底，乃疏浚之功；亭臺樓閣，修葺一新，卻洗盡鉛華，只顯木石本真，一派樸雅大氣?！?

至于大典本身，”尚書話鋒一轉，語氣更為務實，“鹵簿依制，甲胄鮮明，軍容整肅，自能彰顯天威，繁復奢靡的金玉陳設，則宜大幅削減。太和殿內，唯寶座區域務必莊嚴輝煌，其余帳幔地毯，皆可簡省。宴饗設于體仁、弘義二閣，器皿擇上等官窯青瓷與素雅銅錫，菜品以滿洲鍋子、新鮮炙鹿肉、京畿時蔬、御田新米為主，取其豐足本味，摒絕奇珍奢靡。席間助興，不取浮華歌舞，而以八旗健兒布庫角力、騎射競逐代之，既顯祖宗根本，又雄健可觀，所費儉省?！?

尚書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期許，道出點睛之筆：

“登基之夜，臣等有一構想：于景山萬春亭或瓊華島設觀禮臺。不燃放耗費巨萬的煙火。而是敕令順天府，于京城正陽門、東西四牌樓等通衢要道、衙署廟宇前，遍懸特制‘太平燈’、‘五谷豐登燈’。同時，啟用內府庫藏大型琉璃宮燈、明角風燈，點綴于紫禁城角樓、宮墻、西苑水畔。屆時，萬點燈火次第亮起，星羅棋布，宛若九天星河傾瀉人間，將整座京城溫柔籠罩于一片寧靜、溫暖、祥和的光海之中。此景無聲，卻昭示天下承平，物阜民安，朝廷務實惜物之風。其意蘊之深遠，震撼之人心，絕非剎那煙火可比?！?

最后，關于賞賜，尚書言簡意賅：

“賞賜藩屬，以精美瓷器、江寧寧綢、儒家典籍、上好茶葉，彰文德懷遠；賜蒙古王公，精良鞍具、鋒利腰刀、厚實呢料、壓緊茶磚，固滿蒙盟誼；慰關外八旗，新鑄兵械、御寒皮裘、嘉勉敕書，勵其不忘根本，永戍龍興。金珠玉玩，華而不實者，一概嚴控?！?

陳元龍話音剛落，弘昀便高聲說：“不錯，甚得朕心，先帝嘗以節儉見諸于世間，朕也不能忘本。尤其是這萬家燈火！”

他起身踱了兩步，忽然轉身道：“不過朕倒有個新想法——別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太平燈、五谷豐登燈，咱們來實的！那幾日讓所有衙門、寺廟、商鋪，連帶著皇親國戚家，統統把門前的燈籠都點起來！正陽門、東西四牌樓這些要緊路口，還有各條胡同口，都支上松油火把！“

“至于那些松油火把的錢，宴饗再節省一些，在保證菜品精美和質量后，可以減去一些數量。剩余的錢都用于照明上面。今年宮里的宴席就精簡些，菜式少做兩道，把省下來的錢全投在照明上。你想啊，到時候整座京城亮如白晝，百姓們出門賞燈，商販們多做些買賣，這熱鬧勁兒可比咱們多啃兩塊鵝掌強多了！“他說著便比劃起來，“從東華門到西直門，沿街的松油味混著人聲，那才叫盛世光景呢！“

陳元龍連忙應承：“臣遵旨！”

弘昀負手踱至窗前，望著屋外的天說，語氣陡然轉冷：“雍正爺的梓宮不日就要啟程，你負責的御道整飭可還使得？莫非要等先帝靈車碾過那積了二十年的浮土，還是打算讓朕即位時，各國使臣踩著泥漿進太和殿？“

弘歷聞言渾身一顫，撩袍跪倒在地，額頭幾乎觸到冰涼的金磚：“皇兄息怒！臣弟已調派三千匠作營兵丁，自神武門至景陵六十里御道，每日三班鏟掉那些黃土，然后以青石板鋪路。昨日工部呈來的勘測圖上，連石縫里的草籽都已剔凈。臣弟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先帝靈駕所經之處，必如明堂地板般潔凈，皇兄登基那日，便是萬國來朝的靴底也沾不上半點塵泥！“

弘昀也不對此說什么，而是走回御座說：“很多人都對朕登基前第一件大事就是大力整頓京城的衛生，并且大興土木改造水溝路面不理解。覺得從前明至今都是這樣過了，為什么就不能過？”

“可朕不這么看！你們想想，咱們這北京城是什么地方？是天子腳下！是萬國來朝、四方賓服的臉面！蒙古親王要來，朝鮮、琉球的使臣要來，關外老家的叔伯兄弟們也要來！他們進了城，抬眼看見的是什么？”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要讓那畫面印在眾人腦海里：“是污水橫流，蒼蠅亂飛？是泥坑絆腳，塵土撲面？還是街角堆滿穢物，臭氣熏天？嗯？”

“這像話嗎！”他聲音不大，但字字清晰，“這丟的是朕的臉嗎？不！這丟的是咱大清的國體！丟的是列祖列宗打下的赫赫威名！讓外人看了，心里怎么想？哦，原來天朝上國，京城就是這個樣子？連個干凈體面都做不到？”

他靠在椅背上，語氣緩了緩，但更顯堅定：“朕要讓他們看到的，是一個不一樣的新北京！一個清清爽爽、規規矩矩、利利索索的京城！街道要平，走路不崴腳；溝渠要通，雨天不積水；街面要凈，看著就舒坦！這叫什么？這叫氣象！這叫新朝新氣象！”

“再說了，”他話鋒一轉，帶上點務實，“這也不光是給外人看的。咱自己人住著不也舒服嗎？溝渠通了，穢物清了，疫病是不是就少了？路好走了，市集干凈了，老百姓買賣東西是不是也方便了？這難道不是實實在在的民生？朕登基，頭一件事辦這個，就是要告訴天下人，朕看重這個！看重這京城的體面，更看重咱老百姓的日子！”

“所以啊，”他最后擺擺手，帶著點不容置喙的意味，“那些個‘湊合過’的老黃歷，該翻篇兒了！這事，就這么定了。不僅要辦，還要辦得漂漂亮亮，讓所有人都瞧瞧，咱這新朝，從根子上就不一樣！”

弘昀對弘歷說：“這是朕交給你辦的第一件大事，也是你證明自己的時候！還是那句話，辦好了，朕會記在心里，辦不好，那些污穢垃圾就都堆你寶親王府邸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