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很清脆，明明是質問的話，卻沒有相應的氣勢，聽后季易心中的警鈴都輕了不少，再看樹上小獸認真努力裝兇狠的神情狀態，他反覺得這個小獸在向自己賣萌。

但這種心思只是在季易心里一閃而過，就被拋開了。

季易知曉，對于這個小獸，若不應付妥當，自己可能會出事。

好一點，也要從這里搬走。

無論哪種，季易都是不愿的。

先不說前者，后者還需要損失一筆租賃房屋的費用，再者，東風縣內應該難以找到像這間房子這么實惠的地方了。

既然樹上的小獸，沒有使用傳聞中的手段“呼冬息”，那就說明還有周旋的余地。

季易留意著樹上小獸的神情，思考著祂所說的話語，尋找著合適的回應切入點。

畢竟，直接回應，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或許是見季易久久不回應，樹上小獸的面部神情開始出現細微的變化。

留意著的季易，見此不再等待，微笑開口：

“小寒你好，我叫季易，不是書生?！?

“……不是書生？你來小寒家要捉小寒？”

“不是，只是暫來此居住?！?

樹上小獸盯著季易的眸子：“人，壞！又來騙小寒。”

“我沒有騙你?！?

“外面的人都想捉小寒?！?

“我不是，我來此居住有獲取了契約的?！?

“什么是契約？”

“……契約是指雙方或多方共同協議訂立的有關買賣、抵押、租賃等關系的文書?！?

“誰的文書？”

“屋主的，建房子的人家?！奔疽卓粗鴺渖闲～F，嘗試用話語引導：

“小寒在此居住有經過屋主的同意嗎？”

“這里是小寒的家，居住不需要經誰同意，是他把房子建在小寒家的，小寒沒有同意。你來此居住也沒有經小寒同意。”

“……”季易陷入沉思。

在他所了解到的信息中，這個小獸的話語似乎并沒有問題。

想了想，季易決定換一個角度：

“那現在，小寒能同意我在此居住嗎？”

“小寒不同……”

“別著急拒絕，我可以簽訂契約，就是每個月給一定的食物或者銀錢作為居住費用。”

“嗯……食物？你？”

樹上小獸看著季易，似乎在思考、決定。

過了一會，小獸問道：“你為什么要在我家居??？你不回家住嗎？”

“家？回家？”

熟悉又陌生的字詞，季易愕然，神色逐漸暗淡了下來：

“呵，回不去了，在這個世界我還沒有家……”

在‘家’這一個字中，某些想要爭取的東西就顯得很普通、不重要，季易嘆了一口氣，打算離開這個勾起他念頭的地方：

“算了，我還是搬走吧，今天打擾了，抱歉?！?

致歉后，季易沒有再去管樹上的小獸，快速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他要在天黑之前，搬出去。

季易打算搬去不遠處，燕來巷另外一個房子，今天看過的。

貴是貴些，但現在，季易顯然沒有心思去計較那么多，只是稍微盤算了下自己身上的銀錢能住多久。

“……”

梅花樹上，看著收拾東西的季易，小寒目光一眨不眨，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過了一會，小寒才做好決定。

小寒都有家。

這個叫做季易的人卻沒有家，太可憐了。

經過剛才的短暫交流，小寒發現，這個人不像其他人一樣，對‘祂’并沒有想法。

最重要的是，只要同意他在這里住，就有食物，不用自己出去找，自己出去找還要面臨被騙、被捉的風險。

雖然也騙不到‘祂’，畢竟小寒也是很聰明的。

“季易。”

“嗯?！奔疽滓苫蟆?

“小寒同意了?！?

“嗯？”季易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

“小寒同意你在我家住了?！?

“嗯！”季易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上方的小獸，又看了看塞滿了一半的文竹箱。

“你還肯簽訂契約嗎？”

“簽?！?

季易這回清醒了，看著樹上小獸，果斷點頭。

小寒從梅花樹上跳下來，跳到石桌上，看著季易：“契約什么時候簽？”

“這就寫?！?

看著身前的小獸，季易一個深呼吸。

似生怕小寒反悔，立刻將筆墨紙硯從裝了一半的文竹箱內翻出來，上面壓著的物品通通讓季易給隨手放意地上，歪七八扭的，毫無美感可言。

抽出兩張黃麻紙，在小寒面前鋪開。

擺好硯臺，磨墨。

提筆點墨，略微停頓，季易在黃麻紙上面快速寫道：

自大吉朝天壽六年臘月二十六日，季易向屋主小寒租賃燕來巷……（寒房），在居住期間，根據個人條件，季易每天向屋主小寒一定的（銀錢/食物）

季易看向小寒。

“食物。”

食物（二餐/三餐）。

屋主：小寒。

租客：季易。

契約初始生效期：大吉朝天壽六年臘月二十六日。

契約結束日期：只要租客季易不主動退租/屋主小寒不驅趕，契約一直生效。

看著季易快速將兩份不怎么正式、甚至極度潦草的契約書寫完成，小寒沒有說什么，還滿意的點點頭。

季易主動伸出拇指，沾墨，當小寒的面，在租客自己名字后面的空處，按上自己的手指印記，并在紙張，文字上注入立春靈氣。

而后將契約放在小寒面前。

“在上面留下你的印記即可?！?

看著書頁中的立春靈光，小寒有些遲疑，抬頭看向季易：

“這些青色光點是什么？是這種嗎？”

小寒不知道從哪里拿出點點白色微光。

看著小寒小爪上的白色微光，季易話語一滯。

《節候書》自行翻開，然后自‘立春’的一頁，往后翻動，最終停留在倒數第二頁上。

小寒爪子上的白色光點被吸引飛來。

空白的頁面開始出現變化。

白茫茫的華光亮起，最終變化出一個小獸模樣。

而后一旁還衍生出兩豎文字。

“小寒?！?

“小寒靈氣?！?

“……”沒有如同‘立春’那一頁那么正式，缺失一些東西，但季易卻停頓了下，看了眼桌上的小寒，稍微遲疑，將兩張契約抽回，在后面都添上一行字符。

《節候書》為鑒。

“那是‘立春靈氣’，應該是在‘立春’時段才可以采集的。”將契約遞回去，季易解釋，“就如同你手上的‘小寒靈氣’。”

“小寒靈氣？立春靈氣？”小寒懵懵懂懂，祂并不懂什么是‘立春’這回卻沒有問這個問題，看著書頁上的‘立春靈氣’問道：

“能給一些‘立春靈氣’給我嗎？我拿‘小寒靈氣’和你換?！?

“可以。”季易沒有猶豫：“契約寫好了，你只需要在上面按上你的印記就行?！?

“嗷?！毙『疂M意，看了眼季易，看向還有墨的硯臺，伸出小爪，生怕墨水會沾染到祂雪白的毛發，小心翼翼的輕觸一下，而后學著季易的樣子，快速按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并向契約注入屬于祂的‘小寒靈氣’。

一切完成，小寒甩了甩爪子，將墨水全都甩開，才滿意的將小爪放下來。

“后面的日子請多多指教。”看著石凳上這個通體雪白的小獸，季易露出微笑。

“請多多指教?！毙『畬W著回應。

“一張你拿著，一張我拿著?！奔疽讓⒁粡埰跫s推向小寒。

小寒瞥了眼，將契約推回來：“你給我保管著。”

小寒轉身，看著一旁的梅花樹，發力一躍，跳回到枝干，臥在上面，在季易的視線下，合上了眼眸。

在季易移開目光后，又睜開一道眼縫，悄悄的觀察著季易收拾東西。

季易偶爾抬頭看看梅花樹上的雪白小獸。

他感覺，今天有些奇妙。

尤其是現在這一段時間，就這么化解了房子中‘寒獸’的問題。

雖然要付出‘食物’，但無論是‘小寒’本身，還是祂手中的‘小寒靈氣’，都是值得的。

在這個世界，他一人，一本書，本是孤獨的。

現在卻似有一個小獸作伴，也挺好。

雖然與這位交流起來有些費勁，但比與宋言神君，感覺卻輕松不少。

更不說，看上那么萌。

就是自己與祂顯得有些生分了，不知如何才能拉近關系。

祂似乎在意的是……食物，立春……靈氣。

思緒流轉，懷著輕快的心情，季易將拿了出來物品再次收拾好，擺放了回去。

抬頭看了看天色，季易看向梅花樹上的小獸：

“小寒，我要去吃飯了，你要一起嗎？還是說帶回來?！?

可惜，季易并沒有見到小寒說話回應，只是見著‘祂’睜眼看了一眼自己。

“那我帶回來?！?

季易明了，走進灶房，拿出兩個陶碗，兩個碟子。

然后自井間打水，井水是干凈的，洗了一遍，才放進文竹箱里。

帶著文竹箱出門。

季易今天采購的碗有三個，一個準備常用的，兩個備用的，沒想到這么快就用上了其中一個備用的。

現在這個時代，打包應該是有的，不過一般都是干凈的油紙、荷葉，或者說食盒。

季易并不知曉那些小店有沒有準備這些。

還是自備為妙。

要是再早些，倒是可以去直接購買食盒，但現在，只能看明天了。

或許是因為小寒的緣故，季易這一次久違的對自己好一些，沒有為了省錢而去吃面食。

來到一個小店。

好消息問說是有油紙打包的。

于是季易花了十二文巨款，打了一碟豬肉，一個蔬菜，兩碗米飯，帶來的碗碟剛好用上。

據店家說，現在晚些，要是來早一個時辰，還要多收三文錢。

聽上去或許是這個時代沒有冰箱，不好存放的緣故。

季易想起他現在的居所，朝店家笑笑，道謝走出去。

往回走時，季易看著附近道路兩側的小販和往來的人家，心里已經在考慮明天自己做飯了。

畢竟他在來處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間煙火的，一些家常菜還是可以做的，要是復雜些，花些心機學一學應該也沒有問題。

今天也從一些小販處換取了不少蔬菜，得益于‘小寒’的緣故，應該是能夠多放幾天的。

明日再去肉販子處切一斤半斤肉即可。

去處材料。

在此間，困難的應該只有燒火。

除了小時候，已經有十多年沒有用柴火做飯。

更別說是用火折子點火。

季易很小心的抱著文竹箱回到屋子，打開門，看向梅花樹。

還沒有出聲，梅花樹上的雪團就從上面跳了下來。

“還得等等?！?

季易嘴角微動，走上前，放下文竹箱。

小寒收回蠢蠢欲動的爪子，乖巧的蹲坐在另一頭的石凳上。

季易進到灶房，拿出筷子，用井水洗了，才將帶回來的菜擺到石桌上。

雖然不知道小寒的食量，但季易還是將一碗飯和大半菜扒拉放到了小寒面前。

他可是記得，今早房牙子王平述說的。

這間屋子發生過一夜之間存放的肉糧全部消失的戰績。

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夸大。

但要是真的，季易就要慶幸自己在寫契約的時候，給自己添了“根據個人條件”這么一個前提。

端起飯碗，沒過多久，季易就發現對面那道眼巴巴等待投喂的目光，和桌面上一干二凈的碗筷。

“……”

當沒看見，季易想到自己身上的銀錢，有些后悔了。

……

飯后，收拾好碗筷，做好區分后，季易花了近小半個時辰，才克服燒火這么一個問題。

他不禁想，‘立春靈氣’的作用若是能用來點火就好了。

不過季易只是想想，老實喚來立春之風，驅散灶中的寒氣，并通過風助燃。

省了些木柴，也挺好。

燒了一桶水。

先用水囊裝了一些。

而后提著進屋內對應的房間內，清洗去積掙了幾日的塵埃，換了一套衣服出來。

天已經暗了。

小寒也不知曉跑哪里去了，反正不在梅花樹上。

猶豫了下。

季易從屋內，拿出他今天購買回來的桐花燈與桐油。

聽說，這盞燈和桐油都是從鳳鄉運來的，反正季易不知道在東風縣哪個方向就是了。

將桐花燈點亮，放在桌子上。

翻開《異聞錄》，看了一會，見夜幕中的星辰，季易才將燈吹滅。

此時的星空很璀璨，望向星空，有三顆距離相近，連成一條直線，似一條閃亮銀帶的星辰，落入季易眸子中。

‘福祿壽’三星。

季易認出來了，立春時分，晚上八九點，一般處于正南方。

感應到節候書有動靜傳來，季易笑了笑。

看了一會，準備往屋內走去。

恰在這時，梅花樹也傳來了動靜，枝干上也多了一團雪團。

朝小寒點點頭，季易不再停留，走近了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