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生意很好，季易書寫年紅，基本不停歇。

但到某一個時刻，卻少有人來了，來了也只是問幾句，又看了眼載著燕綢靈活靈現的小寒，又離開了。

多幾次后，小寒抬頭看向季易：

“他們不來了嗎？”

“紅箋紙用完了，現在是看有沒有人需要代為寫信。”

“紅色的紙？”

小寒看了眼桌面，上面只有微微泛黃的紙張，于是扒拉了一下文竹箱，也是如此。

“對哦，真的沒有了。”

“嗯。”

“那為什么不能在這些紙張上寫？他們不喜歡嗎？”

“這些黃麻紙是用于寫信、寫其他文書用的，‘年紅’要寫在紅紙上面才行的。”

季易看了眼小寒，想起了雪白小獸對于人間的各種名詞并不是都有了解，就如同當時的契約，于是自語解釋道：

“春聯、橫批、門神、年畫、福字、窗花這些為了迎接新年貼在家里各處、帶有紅色喜慶元素的紅紙就叫做年紅。”

小寒盯著季易，表情認真：“小寒知道的，家門前、屋門、窗戶處都貼有。”

“……那小寒貼過嗎？”

“小寒是小寒，不是人，不用過年，不貼年紅的，家里的年紅都是那人貼的。”

“……那今年小寒與在下一起過一次年如何？”

“小寒也要貼年紅嗎？”

“要的，小寒有家，那還是小寒貼好，每一年來之前，都要換上新的年紅，迎新辭舊。”

“這……”小寒似乎在認真思考，好一會才認真點頭：“小寒答應你了。”

“好。”

季易微笑著站起來，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小寒又問：“現在就回去？”

“不是，先去買些紅箋紙，明天后面還要用，買完紅箋紙，然后就回去。”

“哦。”

……

季易帶著小寒來到賣紅箋紙的店家前。

“這里嗎？”小寒看著店內。

“對的。”

兩天時間過去，店鋪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這回除了店家、伙計外，還有其他客人。

“我們進去吧。”

季易帶著載著燕綢的小寒走進去。

店內的書架處，一個衣道袍、長著山羊胡、皮膚老皺的老道，剛好嘆氣搖頭轉身走出來，卻剛好見到季易與小寒，當見到小寒載著那個靈動的燕綢，不禁眼前一亮。

于是快步靠近季易二者：

“這位小友，老道我見這剪紙好生靈動，甚是稀罕，故來問小友，能割愛否？”

季易不由一頓，看了眼老道，看向小寒。

小寒抬頭看向其，又看向季易，與季易對視一眼，搖搖頭，收回目光。

季易了然，微笑拒絕：“道長實在抱歉，這燕綢是小寒的，并非在下所有，她不同意。”

“嗯？”

老道疑惑的看了眼季易身旁的雪白小獸，以為是季易隨意找的借口：

“小友出個價吧。”

季易還是搖頭，與小寒一起，繞過去。

“一兩銀子……”

“三兩……”

季易驚訝，看了眼小寒，向老道說道：

“這位道長，燕綢是在下在東門外迎春戲前的小攤所買，只需要五文錢就可以剪一個，當不得這么多銀錢，道長若是實在喜歡，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等迎春之儀結束就不一定在了。”

“多謝小友指路，不過在下現在還是想買下小友的這個剪紙再過去，請小友開價。”

老道見季易又不說話了，再次開價：

“五兩……”

見季易還是不說話，老道繼續念叨著：

“小友，五兩已經不少了，你若是還嫌少，老道我……

“十兩……老道我最多出十兩，這燕形剪紙老道這兩天也見過不少人家戴著，但唯獨見你這個看著喜歡，要是錯過了，老道今晚上回去估計都會后悔。”

十兩的話語一出，連帶著店內的伙計，其他客人都不由的探頭看過來。

都看向小寒載著的燕綢，在好奇到底它為什么會值這個價。

然后又看向季易，內心在替季易著急，暗地催促著季易快點應下來。

畢竟，這可是十兩銀子！

一個原本只值五文錢的剪紙，能溢到這個價。

這種冤大頭，百里東風縣幾十載都難得一見。

似乎老道的話語起效果了。

眾人見到季易與其身旁的小獸對視一瞬，似在交流，然后彎下腰，將燕綢拿起。

老道當即露出笑容，從衣袖中拿出一塊十兩的官銀，準備與季易交易。

眾人也暗暗松了一口氣，心中有羨慕生起。

可下一瞬，眾人卻齊齊露出錯愕的神色。

季易將燕綢小心折起，放進文書箱內，再次拒絕道：“道長，恕在下難以割愛，還請道長將銀錢收起，以免糟人惦記。”

老道神情一愣，然后臉色難看，皺紋疊在一起，“你！”

老道此話一出，季易也收起了對其的笑容。

以禮待你，卻回以惡。

真是擾我平常心。

誰言道你想買我就一定要賣給你的？

季易盯了他一眼，權當警告，不再管他。

然后朝眾人一笑，向小寒點點頭，便走了進去，看向伙計：

“店家還有紅箋紙嗎？”

店伙計愣了愣，，也是認出了季易這位客人，才連忙招呼：“有的，客人有的，今天要多少？”

季易想了想，根據這兩天的情況估算了下，說道：

“給我去準備四十文錢左右的紅箋紙，我現在去看看有什么書籍，若是合適，再買幾本。”

“好好好，客人里邊請。”

店伙計聽此連忙帶笑將季易請進去，然后準備去紅箋紙。

“站住！”

而這時，那老道卻喝了一聲，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一塊赤色的小旗，正欲向著店內搖動。

小寒瞬間回頭，盯著他，盯著他手上的小旗。

這一瞬，小旗似乎不聽使喚一般，任由他如何催動，沒了動靜。

季易回頭，看了眼老道，又看了眼小寒：

“怎么了？”

小寒搖搖頭，跟上季易，走了進去。

店內的其他人看向老道，此刻也一副疑惑的神情。

直到那老道冷哼一聲，眾人才紛紛收回目光，做出一副很忙的模樣。

老道將小旗收回袖中，看著季易消失之處，內心也是有些驚疑。

不過一轉念，又心有惡念生起，看店伙計去翻找紅箋紙，無人在意自己時，輕輕抖抖衣袖，好些細微的小蟲子落下。

而后才拂袖離去。

沒過一會，店伙計大聲呼喚道：“掌柜的，掌柜的，不好不好了，這些新進的紅箋紙糟了書蟲了！”

“什么！”

在那里等待收銀的店掌柜連忙跑出來。

看著被書蟲啃食出不少小口子的紙張，店掌柜哎呀呀的說道：“新進的紅箋紙啊，怎么就糟了書蟲呢……”

但很快，店掌柜就反應了過來：“快，快翻看一下其他東西·，看看有沒有遭書蟲！”

“怎么了？”季易拿著有少許殘缺的兩本書，帶著小寒從書架的處走出來。

“掌柜的，其他的應該沒有問題，就那紅箋紙全都糟了書蟲……”

店伙計走過來匯報。

季易腳步當即一頓，看向店家。

小寒疑惑抬頭。

店家帶著痛苦的笑容，解釋道：“客人實在抱歉了，這好好的紅箋紙，剛才明明還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糟了書蟲，恐怕，恐怕……”

“……”季易明了，擺擺手，點出五十個天壽通寶，遞過去：“店家的，先結賬，既然沒有紅箋紙，那就附贈點黃麻紙吧。”

同時季易請教道：“請問店家，除了你這里，離得近的哪里還有紅箋紙售賣？就剩下兩天除夕便過，恐怕也難以等待，誤了時令，年紅就賣不出去了。”

“唉，不敢怪客人你，客人不要怪我等誤了你的時間才是。客人再往前走，過兩個巷子，應該也有一家書店有紅箋紙買的。”

店家親手拿出一些黃麻紙，遞給季易。

“謝過店家了。”

接過黃麻紙，與兩本書籍一起，放進文竹箱內。

季易領著小寒，出了小店，順著店掌柜所指的方向走過去。

看著一人一小獸遠去，店伙計才湊過來，

“掌柜的，這位客人看上去也是個奇人，不僅行止有禮，還能耐住貪欲，十兩銀唾手可得都能忍住，讓我來，一兩的時候就送上去了，倒是那位老道人，看上去道骨仙風，卻是一個小人做派……”

“閉嘴，快給我去檢查其他東西，要是還有書蟲有你好看的，客人的事情，不要參合……”

呵斥了一番，見伙計不再湊熱鬧，掌柜才再往街道上看過去，卻不見了一人一小獸的身影。

……

街道上，人來人往，一人一小獸混在其中，往一個方向走去。

小寒不時看向兩側，每當有什么吃食店的時候，都會停一停，然后又跟上快速邁步跟上季易。

見此，季易默默記下。

“麻煩小寒了，還要與在下多走一段路。”

“不麻煩。”

“還有多遠。”

“按店家所說，再轉過一個巷口就是，應該不遠了，很快就能回家。”

“哦。”

“小寒想吃什么，要不等下在這些小店打菜回去？”

“中午還有肉菜沒有用完，回家吃。”

“好吧。”

很快，一人一小獸，就尋到了目標處。

季易進到其中，問了才松口氣。

此處的紅箋紙并沒有遭書蟲，質量與之前是一樣的，價格也一樣，聽說是來自同一處。

花了四十文錢購買紅箋紙，按照這兩天的情況，應該能用到除夕結束。

除夕一過，年紅這種時令產物應該便要放一邊了。

不過也好，余下的慢慢計較，正好可以趁此空閑一下，過年。

裝好紅箋紙。

季易準備領著小寒一起回家。

不遠處的街道上卻傳來熱鬧聲。

小寒的目光率先被吸引了過去，遠遠看著那邊。

季易帶著惑色看過去。

“花？”

遠遠看著，一條街道兩側都擺放著各種樹植、鮮花，兩側的屋檐、路柱都懸掛著還沒有點亮的燈籠。

很多行人在其中往來。

身后小店的主人家似看出季易的疑惑，說道：

“客人是第一次來東風縣吧？”

季易帶著訝色看向主人家，沒有否認：“是第一次來東風縣，今年應該是要在這里過年。”

聽到過年二字，小寒收回目光，盯著季易。

主人家微笑解釋道：

“那邊是行花街，東風縣每年都會進行的，為了辭舊迎新、祈福賀歲，每逢臘月廿八，附近的村鎮，甚至附近一些縣城，便會有人運送一些花來，組成花街花市，可多人行了。

“每年花街開啟，都有不少好事在那促成。

“若是客人有時間的話，今天晚上也可以過來走一走，不禁宵，夜里燈籠亮起，比起白天，更有一番滋味。”

“原來如此。”季易道謝：“謝謝店家解惑，還需要考慮一番才是，現在還需要先回去做飯。”

“不著急的，臘月廿八開始，一直維持除夕夜才結束，還有時間，客人來到東風縣，可一定不要錯過，不然就算白來了。”

主人家挽留道。

“那著行花街在下可真要走一走了。”

季易見小寒的目光，禮貌回應了句，才告辭。

主人家這才滿意，看著不遠處的行花街，不再管季易與小寒，看上去，若是不需要看小店，應該也去湊熱鬧了。

“走吧，小寒我們回去吧。”

季易念叨一聲，小寒立刻自那邊收回目光，跟隨季易，往回走。

“小寒晚上想要出來這邊走一走嗎？”

“小寒不知道，聽你的。”

“那小寒剛才為什么盯著那邊？”

“家里也有。”

“家里？”

“嗯。”

“小寒說的是院子中的那棵梅花？”

“叫梅花？”

“嗯，梅花，小寒見過它開花嗎？”

“黃色的。”

“那就是臘梅了。”

“……”

回到燕來巷，‘咯吱’一聲，門被打開，院中的梅花樹枝椏隨風晃了晃，似在迎接一人一小獸歸來。

小寒有些失望。

“還沒有開花。”

“應該快了。”看著上面待放的花苞，季易微笑安慰道，“說不定，今晚小寒與在下一起去走一走那花市，回來便開花了。”

“嗯。”

小寒看了下季易，看向文竹箱。

季易了然，自文竹箱中取出燕綢，遞給雪白小獸。

小寒將燕綢載著，然后輕輕一躍，回到了梅花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