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封上的郵戳已經(jīng)模糊不清，但那個用暗紅色墨水寫就的地址卻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手指在拆信時微微發(fā)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個署名——杜衡，我十年未見的老友，也是我妹妹失蹤前最后見到的人。

“周默，如果你還相信我們之間的友誼，就來湄公河上游的血藤村。我找到了關(guān)于小雯的線索，還有那種植物...它們比我們想象的更可怕。別告訴任何人，也別相信路上遇到的村民。——杜衡“

信紙從我指間滑落，飄到地板上。窗外曼谷的暴雨敲打著玻璃，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抓撓。我彎腰撿起信紙時，注意到背面還有一行幾乎不可見的小字：

“帶上你的相機和刀，你會需要它們。“

三天后，我站在湄公河一條渾濁支流的岸邊，看著那個自稱能帶我去血藤村的駝背老頭。他的眼睛渾濁得像煮熟的魚眼，脖子上纏繞著一條奇怪的紅色疤痕，像是被某種藤蔓勒過。

“五百美元，“他伸出三根手指，我注意到他的小指不見了，斷口處異常平整，“只收現(xiàn)金。“

“為什么這么貴？“我問道，同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叢林里太安靜了，連鳥叫聲都沒有。

老頭咧嘴笑了，露出幾顆發(fā)黑的牙齒：“因為沒人愿意去血藤村，記者先生。特別是這個季節(jié)。“

我瞇起眼睛：“我沒說過我是記者。“

“杜先生說的，“老頭轉(zhuǎn)身走向他那條破舊的木船，“他說你會問很多問題，但有些問題最好不要知道答案。“

船在渾濁的水面上滑行了六個小時，兩岸的叢林越來越密，陽光幾乎無法穿透厚重的樹冠。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怪的甜膩氣味，像是腐爛的水果混合著鐵銹的味道。

“那是什么氣味？“我問老頭。

老頭沒有回頭，只是劃槳的動作變得更加急促：“血藤開花了。“

當(dāng)船終于靠岸時，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所謂的“碼頭“不過是幾塊腐朽的木板，岸邊立著一個歪斜的木牌，上面用某種暗紅色的顏料寫著“血藤村“，字跡像是干涸的血跡。

“我只能送到這里，“老頭說，“杜先生在老神廟等你。沿著紅土路走，別碰任何紅色的植物，別喝村里的水，天黑前一定要到神廟。“

我還想再問些什么，但老頭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船頭，以驚人的速度劃離岸邊，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我踏上那條所謂的“紅土路“，立刻意識到那顏色不對勁——太紅了，紅得像是被鮮血浸透。路兩旁的樹木上纏繞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藤蔓，暗紅色的表皮上布滿細小的凸起，像是無數(shù)微小的吸盤。有些藤蔓甚至穿透了樹干，仿佛它們不是攀附樹木生長，而是在吸食樹木的生命。

天色越來越暗，我加快了腳步。叢林中的寂靜被一種奇怪的窸窣聲打破，像是無數(shù)細小的東西在蠕動。我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間的獵刀——那是杜衡在信中提醒我?guī)系摹?

就在太陽即將完全落山時，我看到了一座破敗的石質(zhì)建筑，那應(yīng)該就是老神廟。神廟的墻壁幾乎完全被那種紅色藤蔓覆蓋，藤蔓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微光。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藤蔓似乎在蠕動，就像有生命一樣。

“周默！這邊！“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神廟側(cè)面?zhèn)鱽怼Ｎ肄D(zhuǎn)頭看去，杜衡站在那里，比十年前瘦了許多，臉色蒼白得可怕。他穿著一件臟兮兮的野外考察服，右手纏著繃帶，繃帶上有可疑的紅色滲出。

“你他媽的到底——“我沖向他，十年的憤怒和疑問即將爆發(fā)，但杜衡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噓...“他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在暮色中擴張成兩個黑洞，“它們要醒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第一個尖叫聲。

那聲音從村子方向傳來，不像是人類能發(fā)出的聲音——太高亢，太痛苦，仿佛聲帶被活生生撕開。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很快，整個村子都回蕩著這種非人的嚎叫。

杜衡拉著我躲進神廟的一個側(cè)室，迅速用一塊腐朽的木板擋住入口。黑暗中，我只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那是什么？“我壓低聲音問道。

杜衡沒有立即回答。他摸索著點燃了一盞油燈，昏黃的光線下，我看到這個不足十平米的空間里堆滿了各種儀器、標(biāo)本瓶和筆記。墻上釘著幾十張照片，大部分是我妹妹周雯的考察隊成員，還有一些是村民的照片——如果那些扭曲的人形還能被稱為村民的話。

“那是血藤的宿主們在'進食'，“杜衡終于開口，聲音沙啞，“每天日落時分，它們會...活躍起來。“

他從一個金屬箱里取出一個標(biāo)本瓶遞給我。瓶中浸泡著一截紅色的藤蔓，即使在液體中，它仍在緩慢蠕動。更可怕的是，藤蔓的截斷面處有幾根細如發(fā)絲的紅色線狀物，正試圖穿透玻璃瓶壁。

“這是什么鬼東西？“我差點把瓶子摔在地上。

“血藤，“杜衡的眼睛在油燈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你妹妹發(fā)現(xiàn)的物種。或者說...發(fā)現(xiàn)你妹妹的物種。“

他從一堆文件中抽出一本筆記，翻開其中一頁遞給我。那是我妹妹的筆跡，但比平時潦草許多，像是極度恐慌下寫就的：

“它不只是植物...它有意識...它在和我們說話...通過血液...杜衡不相信我，但我知道它想要什么...它想要出去...“

筆記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頁上有幾滴暗紅色的污漬，我寧愿相信那是墨水。

“小雯在哪里？“我抓住杜衡的衣領(lǐng)，油燈在我們之間搖晃，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杜衡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神廟下面...血藤的源頭...但周默，你不能——“

一聲巨響打斷了我們。擋門的木板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擊碎，木屑四濺。在油燈的光線下，我看到門口站著一個...東西。

它曾經(jīng)是人類，現(xiàn)在卻像是一具被紅色藤蔓重塑過的軀殼。藤蔓從它的眼眶、鼻孔和嘴巴里鉆出來，在空氣中扭動，像是嗅探的蛇。它的手臂異化成兩條粗壯的藤蔓，末端分裂成無數(shù)細小的觸須。

“跑！“杜衡推了我一把，同時從腰間拔出一把砍刀。

那東西撲向杜衡時，我看到更多類似的生物從神廟的各個角落涌出。它們的動作不像人類，而是像植物突然獲得了動物般的敏捷。杜衡的砍刀斬斷了一只伸向他的藤蔓觸手，斷口處噴出濃稠的紅色液體，濺在墻上發(fā)出嘶嘶的腐蝕聲。

“去地下！“杜衡在搏斗中大喊，“找小雯的筆記本！紅色封皮的那本！“

我猶豫了一秒，然后沖向神廟深處。身后傳來杜衡的怒吼和那種非人的尖叫聲，還有血肉被撕裂的可怕聲響。

神廟內(nèi)部比想象中要大得多，走廊向下傾斜，墻壁上爬滿了脈動的血藤。隨著深入，空氣變得濕熱，帶著濃重的鐵銹味和某種甜膩的腐敗氣息。走廊盡頭是一個圓形大廳，中央是一個巨大的血池，池中浸泡著十幾具人體，紅色藤蔓從他們身體的每一個孔洞中鉆出，連接到天花板上垂下的更粗壯的藤蔓上。

最可怕的是，他們還活著。當(dāng)我的腳步聲驚動他們時，那些頭顱緩緩轉(zhuǎn)向我，張開的嘴巴里滿是蠕動的紅色觸須。

我強忍嘔吐的沖動，在池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簡陋的工作臺。上面散落著幾本筆記，其中一本紅色封皮的格外顯眼。我抓起它正要離開，突然聽到池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哥哥？“

我的血液凝固了。緩緩轉(zhuǎn)頭，我看到池子最邊緣處浮起一張臉——那是我妹妹周雯的臉，或者說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她的皮膚下布滿了蠕動的紅色紋路，眼睛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血紅色，沒有瞳孔，只有一片血紅。

“小雯...“我的聲音顫抖得幾乎無法辨認(rèn)。

“走...“她的嘴唇蠕動，藤蔓從嘴角溢出，“它醒了...它知道你是我的血親...“

池水突然劇烈翻騰，中央的藤蔓開始急速收縮，像是某種龐然大物正在蘇醒。我后退幾步，撞上了什么東西——回頭一看，是杜衡，滿臉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

“快走！“他推著我向來路跑去，“我炸了入口，但撐不了多久！“

我們跌跌撞撞地跑出神廟時，整個村子都陷入了瘋狂。那些被血藤寄生的人形在月光下跳著詭異的舞蹈，他們的身體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藤蔓在皮膚下蠕動，像是隨時會破體而出。

杜衡帶著我鉆進叢林，身后傳來樹木倒塌的巨響——有什么巨大的東西正在追我們。

“那到底是什么？“我氣喘吁吁地問，妹妹的筆記本在我懷中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遠古物種...比人類古老得多...“杜衡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它休眠了數(shù)千年...你妹妹的考察隊喚醒了它...它通過血液傳播...改變宿主的DNA...把他們變成它的一部分...“

一聲震耳欲聾的尖嘯從我們身后傳來，杜衡突然停下腳步。

“分開跑，“他把一個U盤塞進我手里，“這里有我所有的研究...去找陳教授...只有他知道怎么阻止這東西...“

我還來不及反對，杜衡就轉(zhuǎn)身迎著追來的東西沖去，同時拉開了手中某個裝置的保險栓。

爆炸的火光照亮了整片叢林，熱浪把我掀翻在地。當(dāng)我掙扎著爬起來時，看到燃燒的藤蔓在痛苦地扭動，發(fā)出刺耳的尖叫。杜衡不見了，只有地上一個焦黑的坑洞和四散的藤蔓殘肢。

我強迫自己轉(zhuǎn)身繼續(xù)逃跑。不知跑了多久，我終于看到了那條紅土路和遠處的河流。天邊已經(jīng)泛起魚肚白，身后的叢林漸漸安靜下來。

河邊，那個駝背老頭的船還停在那里，但他本人卻不見蹤影。我跳上船，用盡全力劃向河中央。當(dāng)太陽完全升起時，我已經(jīng)遠離了那個噩夢般的河岸。

直到這時，我才注意到右手腕上有一道細小的劃痕，周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蛛網(wǎng)般的紅色紋路——就像我妹妹皮膚下的那些紋路。

而更可怕的是，我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不是從耳朵，而是直接從我的血液中傳來：

“歡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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