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在景仁宮院內等待宜修的傳喚，沒有讓安陵容多等，一刻鐘后繪春出來請安陵容進殿。

宜修看安陵容進來淡淡道：“剪秋。”

安陵容跪在剪秋拿過來的墊子上行了大禮。

“起來吧，賜座。本該讓你好好休息的但是祖宗規矩如此，辛苦你了。”宜修微笑的看著安陵容慈眉善目。

安陵容謝了恩，在末位的錦凳上坐下，眼角余光瞥見富察貴人撇了撇嘴，博爾濟吉特貴人卻沖她眨了眨眼，倒像是沒什么芥蒂。

請安的時辰不長，其他人說了幾句酸言酸語后，宜修說了幾句規矩話便散了。剛走出景仁宮，就見蘇培盛身邊的小太監匆匆走來，笑著道：“安小主，皇上在御花園等著呢，說讓您陪他走走。”

這一聲不大，卻恰好落在身后幾位妃嬪耳中。富察貴人的臉色頓時沉了沉，博爾濟吉特貴人卻爽朗地笑道：“妹妹快去罷，皇上跟前的恩寵，可不是誰都能得的。”

安陵容謝過她，跟著小太監往御花園去。晨露打濕了石板路，兩旁的秋菊開得正盛，黃的、白的、紫的，鋪得一路錦繡。

皇上正站在一株銀杏樹下，手里把玩著個玉佩，見她來了，招手道：“過來。”

她走到近前，剛要行禮，被皇上一把拉住：“宮里規矩多，私下里不必這般。”他指了指腳邊的石凳，“坐下說說話。”

安陵容依言坐下，聽皇上說起江南的水患——原來他還記得她父親治水的事，連帶著問了些江南的風土人情。她撿著尋常百姓的趣事說，比如春日里采桑的姑娘會唱什么歌謠，秋日里船上的漁火如何映著蘆葦蕩，說得細致又生動，倒讓皇上聽得入了神。

“你倒是比奏折里寫的有趣。”皇上笑著遞給她一塊桂花糕，“御膳房新做的，嘗嘗。”

糕點甜而不膩，帶著桂花香，和昨夜偏殿里的味道一般。安陵容小口咬著，忽然聽見安安的聲音：“熙熙，你看！皇上這態度，生子丹要是起效了，你的地位穩了一半了！”

她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抬眼時正撞上皇上望過來的目光，那目光里帶著幾分溫和，竟讓她想起小時候父親看她的眼神。

“皇上，”她輕聲道，“臣妾昨日見養心殿的桂花開得好，想著若是摘下些曬干，泡在茶里，或許能解秋燥呢。”

皇上挑眉：“你還懂這些？”

“小時候跟著母親學過些，”她垂眸淺笑，“不過是些粗淺的法子，當不得真的。”

“倒想嘗嘗你泡的茶。”皇上站起身，“今日朕歇朝，你去朕的書房等著，親手泡壺茶來。”

安陵容應了聲“是”，看著皇上轉身離去的背影，指尖輕輕捏了捏袖中那枚空了的小瓷瓶。

陽光透過銀杏葉的縫隙落下來，在她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她知道，這宮墻里的路才剛起步，但只要能抓住眼前的機會，早日盼來好消息，往后的日子，總會亮堂起來的。

風拂過，吹落幾片銀杏葉，打著旋兒落在她腳邊，像極了江南秋日里，父親送她上船時，飄進船艙的那幾片。

安陵容跟著小太監往養心殿書房去時，腳步放得極輕。廊下的金桂開得正烈，細碎的花瓣被風卷著落在她肩頭，像撒了把碎金。白蘞早已候在書房外，見了她忙遞上只白瓷小罐：“小主，這是晨起剛摘的桂花，奴婢按您的意思挑了最飽滿的，用井水湃過晾著呢。”

她接過罐子，指尖觸到瓷面的涼意，心里定了定。推門進書房時，皇上正臨窗看一幅江南水村圖，聽見動靜回頭，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罐子上，笑了：“倒是利落。”

書房里陳設簡潔，紫檀木大案上鋪著明黃色氈子，硯臺里的墨還泛著光。安陵容沒敢多看，徑直走到角落的小幾前，先取了今年的雨前龍井，用溫水潤了茶盞，又從罐里捻出一撮桂花，湊到鼻尖輕嗅——清芬里帶著點微甜，正是她要的味道。

沸水注入的瞬間，茶香混著桂香騰起來，像把整個秋日的暖融都裹進了盞中。她將第一盞茶濾了，第二盞才斟得七分滿，雙手捧著送到皇上面前：“皇上嘗嘗。”

皇上接過茶盞，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眉眼，卻沒模糊那抹探究的笑意：“你這手藝，倒比御膳房的茶女更加精細。”他淺啜一口，眉峰微展，“不苦不澀，回口有甘，是個會過日子的。”

這話說得家常，倒讓安陵容想起小時候林秀在江南老宅里，也是這樣坐在檐下，一邊翻曬桂花，一邊教她“茶要三分火，水要七分沸，過日子和泡茶一個理，急不得”。她垂眸道：“不過是跟著母親學的小家子手藝，皇上不嫌棄就好。”

“朕倒覺得，這比宮里那些規矩束縛的雅致更對味。”皇上放下茶盞，指著案上的水村圖，“你看這畫里的蘆葦蕩，和你說的漁火映著的，是不是一個模樣？”

安陵容湊過去細看，圖上的蘆葦用淡墨勾出，遠處幾點赭石當漁火，竟真有幾分她昨夜說的意境。“皇上畫得傳神，只是……”她頓了頓，見皇上沒不悅，才續道，“真正的漁火是跳動的，夜里風一吹，光會在水面上晃，像碎了的星星。”

皇上聽得有趣，提筆蘸了點淡金，在水面上添了幾筆細碎的光點：“這樣呢？”

金粉在宣紙上暈開，倒真有了波光粼粼的意思。安陵容笑道：“皇上這一筆，倒比實景更活了。”

正說著，門外傳來太監的通傳：“皇上，麗嬪求見。”

皇上眉頭微蹙，似有不耐：“讓她回去，朕正忙著。”

門外卻傳來麗嬪嬌俏的聲音：“皇上，臣妾聽說安妹妹在這兒，特意燉了冰糖雪梨來，秋日里潤喉最好了。”話音未落，人已掀簾進來，一身石榴紅宮裝晃得人眼暈，看見安陵容時，眼底飛快掠過一絲嫉色，卻還是笑著“安妹妹也在呢，倒是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