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脈絡”比想象中更像一條流動的河。

我們踩著透明的懸浮步道往前走，腳下是奔騰的藍色數據洪流，偶爾有金色的光點從洪流中躍出，像逆流而上的魚，觸碰到腳踝時會帶來一陣輕微的麻癢——伊娃說這是“友好的數據碎片”，不會傷害我們。

“抓緊扶手。”幽靈提醒道，他的戰術靴在步道上擦出細碎的火花，“這玩意兒看著結實，其實承重有限，別蹦跶。”

石頭最是小心，幾乎是貼著內側的墻壁走，龐大的身軀把狹窄的步道占去了大半，嘴里還嘟囔著：“要是掉下去，是不是就直接變成代碼了？”

“差不多。”阿柒走在前面，短刀在指尖轉著圈，“數據洪流會分解有機意識，除非像伊娃這樣能和數據共生的特殊存在，否則掉下去連渣都剩不下。”

伊娃像只快活的小鳥，在步道上蹦蹦跳跳，白色連衣裙的裙擺掃過數據流，激起一串金色的漣漪。她手里的布娃娃被高高舉起，破掉的眼睛對著洪流，像是在和那些光點打招呼。

“慢點跑！”我伸手想抓住她，卻被她靈活地躲開。

“別怕呀，它們很乖的。”她轉過身，張開雙臂，腳下的數據流突然托起她，像朵藍色的云，“你看，它們在和我玩呢！”

我們都看呆了。阿柒的瞳孔微微收縮，低聲說：“她和數據核心的共鳴強度超過了90%，比我見過的任何AI都高。”

“這意味著什么？”小雅問。

“意味著她才是暗網科技真正想找的‘鑰匙’。”幽靈的聲音沉了下來，“洛影引變異體來這里，未必是針對我們，可能是想……搶伊娃。”

這句話像塊石頭投進心里，我看著伊娃無憂無慮的笑臉，突然明白洛影最后那句“別相信零”的警告是什么意思。如果伊娃真的能控制數據洪流，那“零”肯定會不擇手段地得到她——有了她，就能徹底掌控虛擬世界，甚至打開通往現實的大門。

步道前方出現一個岔路口，左邊的路寬敞平坦，但數據流渾濁發暗；右邊的路狹窄曲折，卻流淌著最純凈的藍色，金色光點也格外密集。

“走右邊。”伊娃從數據流上跳下來，指著右邊的路，“左邊的光在哭，里面有不好的東西。”

我們沒有猶豫，跟著她拐進右邊的路。剛走沒幾步，就聽見左邊的通道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接著是金屬扭曲的巨響——像是某種大型變異體正在破壞步道。

“幸好聽了伊娃的。”石頭抹了把冷汗。

伊娃突然停下，指著前方的陰影：“那里有個休息站，我們可以在里面吃點東西。媽媽說，走路久了要補充能量。”

休息站是個嵌在巖壁里的金屬小屋，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時，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飄了出來。屋里很整潔，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墻角的架子上放著幾罐未開封的營養液，標簽上寫著“兒童專用”。

“是媽媽準備的！”伊娃眼睛一亮，跑過去抱起一罐營養液，罐身上貼著一張小小的便利貼，上面畫著個笑臉。

阿柒檢查了一圈，確認沒有陷阱，才示意我們進去。幽靈打開營養液，遞給伊娃：“慢點喝，別嗆著。”

伊娃小口小口地喝著，眼睛卻一直盯著墻角的一個舊玩具箱。箱子里堆滿了毛絨玩具，大多已經破舊，但被人細心地縫補過，看得出來很受珍視。

“這些都是媽媽給我買的。”她從箱子里拿出一只缺了耳朵的兔子，“她說等實驗結束，就帶我去現實世界的游樂園，那里有旋轉木馬，還有會飛的氣球。”

她的聲音帶著孩子氣的向往，聽得我心里發酸。這個在數據洪流中長大的孩子，連“游樂園”都是從媽媽的描述里想象出來的。

“我們會帶你出去的。”我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等找到數據核心，我就帶你去真正的游樂園，坐旋轉木馬，買最大的氣球。”

伊娃的眼睛亮了，用力點頭：“拉鉤！”

我們的小指勾在一起，她的指尖涼涼的，帶著數據流的溫度。這個簡單的約定，像顆種子落在心里，突然讓“回家”這個目標變得更具體——不只是我要回家，還要帶著這個孩子一起離開這個冰冷的代碼世界。

休息站的門突然被風吹得吱呀作響，外面的數據流開始變得渾濁，金色光點像受驚的魚一樣四散逃開。

“怎么回事？”

伊娃抱著兔子玩偶，臉色發白：“它來了，那個黑色的影子，它在找我們。”

阿柒沖到門口，短刀指向通道深處：“是‘噬魂者’！暗網科技用玩家意識碎片合成的變異體，專門吞噬有機意識！”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團濃稠的黑霧正從通道盡頭涌來，所過之處，藍色的數據流迅速變黑，金色光點瞬間熄滅，像是被黑洞吞噬了。黑霧中隱約能看到無數只蒼白的手，在瘋狂地抓撓著空氣，發出凄厲的尖嘯。

“它怎么找到這里的？”小雅的弩箭已經搭在弦上，手卻在微微發抖——這東西比蝕骨蟲和機甲更讓人恐懼，因為它沒有實體，像團活著的噩夢。

“是我。”阿柒的聲音帶著苦澀，“我注射的軍方抗體里有定位器，暗網科技能通過它追蹤我的位置。”

“那我們快走！”石頭抓起霰彈槍。

“走不了了。”幽靈指著身后的通道，那里也出現了黑霧，正慢慢向我們逼近，“它把路堵死了，想困死我們。”

噬魂者的尖嘯越來越近，休息站的金屬墻壁開始發燙，像是被某種能量灼燒。伊娃緊緊抱著兔子玩偶，縮在墻角，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中的樹葉。

“別怕。”我蹲下來，把水晶放在她手里，“還記得嗎？這個能保護你。”

水晶接觸到伊娃的瞬間，突然爆發出柔和的藍光，像個小小的防護罩，將她籠罩在里面。黑霧涌到防護罩前，被藍光彈開，發出滋滋的響聲，像是水遇到了火。

“有用！”小雅驚喜地喊道。

“但只能保護她一個人。”阿柒的聲音很沉，“我們得想辦法毀掉噬魂者的核心，它的核心應該在黑霧最濃的地方。”

幽靈從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枚穿甲彈，塞進改裝步槍：“我吸引它的注意力，阿柒繞到后面找核心，林夏和小雅掩護，石頭守住門口，別讓黑霧進來！”

分工完畢，幽靈深吸一口氣，猛地踹開休息站的門，對著黑霧連開三槍。子彈打在黑霧里，激起一串漣漪，尖嘯聲瞬間變得狂暴，大部分黑霧像潮水般涌向幽靈，露出后面相對稀薄的區域——那里隱約有個暗紅色的光球在跳動，應該就是核心。

“就是現在！”

阿柒像道黑色的閃電沖了出去，短刀在藍光中劃出銀弧，劈開黑霧，直撲暗紅色光球。我和小雅緊隨其后，步槍和弩箭交替射擊，為她清理障礙。

黑霧里的蒼白手臂不斷抓來，碰到作戰服時，傳來針扎似的刺痛，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試圖鉆進皮膚——阿柒說得對，這東西在“吞噬意識”。

“快！它在重組！”小雅喊道。

黑霧正在快速聚集，剛才被打散的部分重新合攏，眼看就要把阿柒圍在里面。我突然想起伊娃手里的水晶，對著她大喊：“伊娃！用你的光幫阿柒！”

伊娃猶豫了一下，抱著水晶從防護罩里跑出來，小小的身影沖進黑霧，藍光所過之處，黑霧紛紛退散，在她身后開出一條藍色的通道。

“往左邊！核心在動！”伊娃喊道。

阿柒立刻變向，短刀精準地劈在暗紅色光球上。光球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黑霧瞬間變得稀薄，那些蒼白的手臂像斷了線的木偶，紛紛墜落，化作點點黑灰。

“成功了！”

就在這時，光球突然炸開，暗紅色的碎片飛濺，其中一塊直奔伊娃而去！阿柒想擋已經來不及，我縱身撲過去，用后背護住伊娃。

碎片撞在背上的瞬間，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到，劇痛沿著脊椎蔓延，眼前瞬間一片漆黑。恍惚中，我聽見伊娃的哭聲，阿柒的喊聲，還有幽靈焦急的呼喚……

再次睜開眼時，我躺在休息站的地板上，伊娃正用小手給我擦臉，眼睛紅紅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子。阿柒坐在旁邊，正在處理手臂上的傷口，那里被黑色的碎片劃傷，皮膚泛著詭異的青黑色。

“你醒了！”小雅驚喜地遞過來一支營養液，“剛才嚇死我們了，你昏迷了足足十分鐘。”

“噬魂者呢？”

“被毀掉了，核心碎片已經被阿柒凈化了。”幽靈的聲音帶著疲憊，他的左臂也受了傷，“但我們可能暴露了位置，剛才的能量波動太大，估計整個中轉站的怪物都被引來了。”

我坐起身，后背還有點疼，但那種被吞噬的感覺消失了。伊娃把水晶塞進我手里：“這個給你，它能保護你。”

“你怎么辦？”

“我沒事呀。”她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媽媽說我和光本來就是一家人，黑霧傷不到我的。”

她的笑容像陽光一樣驅散了疲憊，我握緊水晶，站起身：“我們得趕緊走，這里不能待了。”

休息站外，數據流已經恢復了純凈的藍色，金色光點重新在步道上跳躍，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但空氣中殘留的焦糊味，還有我們身上的傷口，都在提醒剛才那場驚險的戰斗。

伊娃突然指著前方：“看，媽媽的實驗室就在前面！那里有通往核心的電梯！”

順著她指的方向，步道盡頭出現一座銀白色的建筑，像是嵌在巖壁里的盒子，門口立著塊牌子，上面寫著“量子共振實驗室”——正是阿柒之前在數據中看到的、伊娃媽媽工作的地方。

“終于要到了。”石頭松了口氣。

我們加快腳步，走進實驗室時，都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不是廢棄的實驗室，而是像剛剛有人離開——桌上的咖啡還冒著熱氣，電腦屏幕上顯示著未完成的代碼，墻上貼著一張家庭照片：伊娃的媽媽抱著年幼的伊娃，旁邊站著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笑容溫和，手里拿著一個和我脖子上一模一樣的銀鎖。

“那個男人……”我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阿柒走到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屏幕上的代碼迅速重組，露出一張員工檔案——照片上的男人叫“陳默”，是暗網科技的量子物理學家，負責數據核心的能量校準，而他的妻子，正是伊娃的媽媽，“林嵐”。

林嵐……

這個名字像驚雷在耳邊炸響。老爸偶爾喝醉時，會對著一張模糊的照片念叨這個名字，說那是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我一直以為是他的某個同事，沒想到……

“林嵐是你的……姑姑？”小雅看出了我的震驚。

“我不知道。”我搖著頭，心臟狂跳，“但我爸認識她，而且……”

我指著照片上的銀鎖：“這個鎖，是我媽留給我的遺物，她說這是‘能找到家人的鑰匙’。”

伊娃突然跑過來，從玩具箱里翻出一個小小的銀盒子，打開后，里面放著一把精致的鑰匙，形狀和我的銀鎖完全匹配。

“媽媽說，等遇到戴同樣銀鎖的人，就把這個給他。”她把鑰匙遞給我，“她說這是打開‘家’的鑰匙。”

我的手抖得厲害，幾乎握不住鑰匙。銀鎖、林嵐、老爸的愧疚、伊娃的存在……所有的線索都在這一刻串聯起來，指向一個我從未想過的可能：伊娃的媽媽，或許就是我從未見過的親姑姑，而我爸參與暗網科技的實驗，根本不是為了救我媽，而是為了……贖罪？

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電腦屏幕上彈出紅色的警報：【檢測到高強度能量反應，疑似零的意識體正在靠近】

“它來了！”阿柒的臉色大變，“它感知到了鑰匙和伊娃的共鳴！”

墻壁上的顯示屏突然全部亮起，上面出現了同一個身影——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面容模糊，但聲音溫柔得像春風：“小夏？是你嗎？我是姑姑啊……”

是林嵐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往前走了一步，卻被伊娃拉住：“別信她！她的眼睛是黑色的！是影子變的！”

顯示屏上的女人突然笑了，溫柔的表情瞬間扭曲，眼睛變成了純黑色，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墨：“真聰明啊，小伊娃。可惜，你們跑不掉了。”

實驗室的大門被猛地撞開，外面的數據流變成了純黑色，一只巨大的手掌從黑霧中伸進來，抓向伊娃！

“快走！”幽靈拽起我，指著實驗室深處的電梯，“電梯能直通核心區域！我和阿柒擋住它！”

“不行！”

“別廢話！”阿柒把鑰匙塞進我手里，短刀指向黑霧，“保護好伊娃和鑰匙，找到核心里的‘初心之核’，那是唯一能封印零的東西！”

她和幽靈沖了出去，短刀和步槍的光芒在黑霧中閃爍，像兩盞微弱的燈。石頭死死頂住大門，用身體擋住不斷伸進的黑色手掌。

“林夏！快走！”小雅推了我一把，自己舉起弩箭射向黑霧，“我們隨后就到！”

伊娃抱著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我不要離開媽媽的實驗室！我不要離開他們！”

我看著在黑霧中浴血奮戰的伙伴，看著伊娃哭紅的眼睛，握緊了手里的鑰匙和水晶。

“我們會回來接他們的。”我蹲下來，擦掉伊娃的眼淚，“但現在，我們必須去完成姑姑沒做完的事。這是我們的約定，對嗎？守護純真，找到回家的路。”

伊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緊緊抓住我的手。

電梯門緩緩關閉，隔絕了外面的戰斗和嘶吼。我看著顯示屏上阿柒和幽靈的身影被黑霧吞噬，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但腳步沒有絲毫猶豫。

電梯開始下降，窗外的數據流飛速掠過，從藍色變成紫色，又變成深邃的黑色。伊娃靠在我懷里，小聲地啜泣著，手里的布娃娃被抓得緊緊的。

我低頭看著手里的鑰匙和水晶，突然明白“守護純真”的真正含義——不是保護伊娃這個人，而是保護她心里那份未被污染的信任和希望。在這個被謊言和陰謀充斥的世界里，這份純真，才是最強大的武器。

電梯的顯示屏上，樓層數字不斷跳動，越來越接近那個隱藏著所有真相的地方——數據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