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影的槍口始終沒離開我的胸口，沙漠的熱風從地堡門口灌進來，卷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左眉骨那道和阿柒如出一轍的疤痕。她的手指在扳機上懸著，沒有立刻扣動，眼神里翻涌著我讀不懂的情緒——像憤怒，又像掙扎。

“把芯片給我。”她的聲音很穩，聽不出顫抖，但握槍的指節泛白，“這不是你該碰的東西。”

“你想干什么？”我握緊芯片，后背抵住冰冷的金屬壁，地堡外零的嘶吼聲越來越近，那些黑色的鳥群正在撞擊地堡的裝甲，發出沉悶的咚咚聲，“你和零到底是什么關系？伊娃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

“關系？”洛影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股說不出的悲涼，“我和它的關系，就像影子和光——它在哪，我就得在哪。至于伊娃……”她頓了頓，槍口微微下垂，“她不是被藏起來了，是‘醒’了。”

“醒了？”

“初心之核需要‘純真意識’作為養分，伊娃從一開始就是核心的‘容器’。”洛影的目光掃過老K和鷹眼，最后落回我臉上，“你以為她是被零操控？不，她在主動配合，因為她的意識里，藏著林嵐留下的‘啟動指令’。”

老K突然踹向旁邊的鐵箱，工具箱哐當倒地，里面的零件撒了一地，正好擋住洛影的視線：“別聽她胡說！林嵐是絕不會把自己女兒變成容器的！”

“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清楚。”洛影側身避開鐵箱，槍口重新對準我，“老K，你當年幫林辰修改AI代碼時，就該想到會有今天。你們這些人，總以為自己在‘救人’，卻不知道每一行代碼，都是在給零鋪路。”

地堡突然劇烈震動，一塊裝甲板被鳥群撞得變形，露出外面翻滾的黑霧。鷹眼立刻舉槍射擊，子彈穿透黑霧，傳來幾聲凄厲的尖嘯，卻沒能阻止更多的黑霧涌進來。

“沒時間耗了！”鐵牛扛起火箭筒，炮口對準地堡深處的通風管道，“要么現在打出去，要么等著被零的意識體撕碎，選一個！”

洛影的槍口晃了晃，視線在我和通風管道間游移，最后突然調轉方向，對著黑霧連開三槍。子彈打在黑霧中，炸開銀色的光團——那是阿柒用過的凈化彈！

“走通風管道！”她低吼道，“我殿后！”

沒人動。老K的步槍依然指著她，鷹眼的弓弦也沒松開，所有人都在等一個解釋——一個叛徒突然倒戈，任誰都不會輕易相信。

“我知道你們不信。”洛影的聲音低了下去，黑霧已經漫過她的腳踝，那些黑色的鳥正在啄食她的作戰靴，留下一個個細小的孔洞，“但我和阿柒一樣，都是被零囚禁的意識碎片。它以為能操控我，卻不知道……林嵐在分裂我們意識時，留了后手。”

她突然拽起自己的左袖，露出胳膊上的皮膚——那里有一串淡藍色的代碼，正在緩緩流動，像條活的紋身。

“這是‘自毀程序’。”她的指尖劃過代碼，“只要我想，隨時能引爆自己，和零的意識體同歸于盡。但現在不行，伊娃還沒真正‘覺醒’，我不能讓她剛醒就變成孤魂野鬼。”

地堡頂部突然傳來撕裂聲，一塊裝甲板被硬生生掀開，黑霧像瀑布般灌進來，幾只黑色的鳥俯沖下來，直撲伊娃的布娃娃——那娃娃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破掉的眼睛正對著黑霧，像是在發出某種信號。

“它在找這個！”我撿起布娃娃，觸手冰涼，娃娃的肚子里似乎藏著什么硬物，“這里面有東西！”

洛影的臉色驟變：“是初心之核的碎片！伊娃把它藏在里面了！”

老K突然喊道：“別管那么多！鐵牛，炸開通風口！林夏，帶布娃娃走！鷹眼，掩護！”

鐵牛的火箭筒轟然炸響，通風管道的柵欄被轟開一個大洞，熱浪裹挾著沙塵撲面而來。鷹眼的狙擊槍精準點射，每一顆子彈都打爆一只黑霧凝聚的鳥，為我們開辟出一條通道。

“走！”老K推了我一把，自己舉槍沖向黑霧，“洛影，你要是敢耍花樣，我第一個崩了你！”

洛影沒應聲，只是側身讓開通道，槍口轉向黑霧最濃的地方，掩護我們撤退。我沖進通風管道時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她的藍色代碼正在快速閃爍，像燃燒的引線，而她的嘴角，似乎帶著一絲釋然的笑。

通風管道比預想中長，內壁布滿了銹蝕的鋼筋，刮得作戰服嘶嘶作響。伊娃的布娃娃被我塞進背包，隔著布料能感覺到那塊硬物在發燙，像是有生命在里面跳動。

“它在吸收你的體溫。”老K的聲音從前面傳來，他正用匕首劈開管道里的障礙物，“初心之核的碎片需要‘活的意識’才能維持穩定，你小子算是撞上大運了。”

“這到底是什么？”我摸著背包里的硬物，形狀像顆鵝卵石，卻比石頭重得多，“我爸為什么要留下這種東西？”

“不知道。”老K的聲音沉了下去，“但林辰當年說過，這東西是‘平衡器’，能中和零的意識波。他還說，要是有一天零失控，就得靠‘帶鑰匙的人’來啟動它——現在看來，你就是那個‘帶鑰匙的人’。”

管道突然向下傾斜，我們順著斜坡滑了出去，重重摔在一片柔軟的沙地上。抬頭一看，已經到了沙漠深處的一處峽谷，兩側是刀削般的巖壁，上面布滿了人工開鑿的彈孔，顯然是個長期使用的秘密據點。

“安全了。”鷹眼收起狙擊槍，指著峽谷深處的掩體，“這里是我們的二號據點，有水源和儲備糧，能撐上幾天。”

鐵牛癱坐在沙地上，大口喘著氣，胸前的戰術背心被黑霧灼出幾個洞，露出下面碳化的皮膚：“媽的，零的意識體越來越強了，再這么下去，不用它打破界限，我們就得先變成瘋子。”

我靠在巖壁上，打開背包檢查布娃娃，發現那塊硬物已經不再發燙，而是變得冰涼，表面隱約浮現出和我銀鎖一樣的花紋。老K湊過來看了一眼，突然吹了聲口哨：

“還真是你家的東西。”他用匕首輕輕刮了刮花紋，“這是林辰的筆跡，他當年在實驗室里總愛在工具上刻這個，說是‘家的印記’。”

我的指尖撫過那些花紋，突然想起小時候翻爸爸的工具箱，看到過一把刻著同樣花紋的螺絲刀，當時還問他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摸摸我的頭，說“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原來從那時候起，他就在為今天做準備。

“想什么呢？”洛影的聲音突然從峽谷入口傳來，嚇了我一跳。她不知何時跟了上來，作戰服沾滿了黑色的污漬，左胳膊被劃傷，藍色的代碼透過傷口隱隱可見。

“你怎么跟來了？”鷹眼立刻舉槍。

“我總得知道，你們打算怎么處理這東西。”洛影指了指我的背包，“初心之核的碎片一旦離開伊娃的意識范圍，就會開始衰變，最多三天，就會變成一堆沒用的石頭。”

“你怎么知道這么多？”老K的眼神充滿警惕。

“因為我是‘失敗品’。”洛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暗網科技當年用林嵐的意識數據做過實驗，想造出第二個‘容器’，結果只造出了我和阿柒這種半吊子。我知道初心之核的所有秘密，包括……怎么激活它。”

她的話像塊石頭投進平靜的水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激活需要什么？”我問。

“三樣東西。”洛影伸出三根手指，“初心之核的碎片，帶鑰匙的人，還有……零的意識樣本。”

“你瘋了？”鷹眼的槍口又抬了起來，“我們連靠近零都難，怎么可能拿到它的意識樣本？”

“不難。”洛影看向峽谷深處，那里的巖壁上有個不起眼的洞口，“因為它的‘孩子’就藏在里面。”

“孩子？”

“零用初心之核的能量孵化的意識體。”她的聲音帶著寒意，“我們剛才在沙漠里看到的發光沙子，就是那些意識體的卵。它們還沒成熟，意識波動很弱，剛好可以用來當‘樣本’。”

老K突然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來你小子想入隊，還得先過一關。”

“入隊？”

“幽靈小隊從不養閑人。”他指了指那個洞口，“想讓我們幫你找伊娃，幫你爸收拾爛攤子，就得拿出點真本事。去洞里取一個意識卵出來，活的。要是能做到，你就算正式加入我們了。”

洞口黑漆漆的，像只蟄伏的野獸，隱約能聽到里面傳來細碎的爬動聲。我摸了摸背包里的硬物，又看了看洛影，她的藍色代碼還在閃爍，卻沒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像是在鼓勵。

“里面有什么？”

“‘沙行者’，零的意識孵化的守衛。”老K扔過來一把軍用匕首，“速度快，毒性強，被它的爪子劃到，三分鐘內就會意識混亂。小子，這可不是游戲，死了就是真死了。”

我接住匕首，刀柄的防滑紋磨得手心發燙。游戲里的“沙行者”是低階怪物，隨便幾槍就能解決，但在這里，老K的語氣和洛影的凝重都在提醒我——這是生死考核。

“我去。”我站起身，檢查了一下步槍的彈倉，里面還有三發子彈，“多久算合格？”

“天亮之前回來。”老K看了眼天色，夕陽正把峽谷染成血紅色，“記住，要活的意識卵，別打碎了。”

洛影突然走過來，塞給我一個小小的金屬瓶：“這里面是阿柒的能量液，遇到危險就潑出去，沙行者怕這個。”

“你為什么幫我？”

“不是幫你。”她別過頭，看向洞口，“是幫阿柒。她總說，你是‘能帶來光的人’，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我沒再追問，握緊匕首和能量液，轉身走向洞口。夕陽的最后一縷光落在巖壁上，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掙扎的蛇。洞口的風帶著股腥甜的氣味，里面的爬動聲越來越清晰，像是無數只蟲子在磨牙。

“小心點。”鷹眼突然喊道，“沙行者喜歡藏在天花板上。”

我點點頭，打開步槍的戰術手電，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一條狹窄的通道。通道兩側的巖壁上布滿了蜂窩狀的孔洞，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藏著什么。

走了大約五十米，通道突然開闊起來，像個天然的溶洞，鐘乳石上掛著晶瑩的水珠，在手電光下閃閃發亮。但仔細看會發現，那些“水珠”其實是半透明的卵，里面蜷縮著小小的身影，和沙行者的幼體一模一樣。

“找到了。”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最近的一個卵，它足有拳頭大小，表面覆蓋著一層粘液，能看到里面幼體的爪子在輕輕蠕動。

就在我伸手要摘下卵時，頭頂突然傳來“咔噠”聲。手電光猛地掃上去，看到一只半米長的沙行者正趴在鐘乳石上，身體和巖石幾乎融為一體，只有那雙猩紅的眼睛在黑暗中發亮，像兩顆小燈籠。

是成年沙行者！

我下意識地舉槍，卻發現它的速度比預想中快得多，像道黃色的閃電撲了下來。倉促間我側身翻滾，躲開它的利爪，后背卻撞在巖壁上，疼得眼前發黑。

沙行者落地時發出嘶嘶聲，尾巴像鞭子一樣抽過來，纏住了我的腳踝。我急忙抽出匕首，狠狠刺向它的眼睛，卻被它靈活地躲開，反而被它的爪子劃中了胳膊，一陣麻痹感瞬間傳遍全身。

“該死！”毒性發作得比想象中快，我的視線開始模糊，沙行者的身影在眼前晃成了重影。

它張開嘴，露出兩排細密的牙齒，腥臭的氣息撲面而來。我想起洛影給的能量液，掙扎著摸出金屬瓶，拔開瓶塞就往它臉上潑。

藍色的液體濺在沙行者身上，發出滋滋的響聲，它像被燙傷般慘叫起來，尾巴猛地松開，轉身想逃。我趁機撲過去，用膝蓋頂住它的背，匕首精準地刺進它的頸椎。

沙行者抽搐了幾下，不再動彈，猩紅的眼睛漸漸黯淡下去。

我癱坐在地上，胳膊上的麻痹感越來越強，視線里的意識卵開始旋轉，像染上了一層血色。不能暈過去！我咬著舌尖，強迫自己清醒，爬過去摘下那個完整的意識卵，塞進特制的保溫袋里。

卵在袋子里輕輕跳動，像顆小小的心臟。

往回走時，我發現巖壁上的孔洞里，無數只沙行者的眼睛正在注視著我，卻沒有一只敢靠近——它們在害怕，不是怕我的槍，而是怕我手里的意識卵。

原來這些怪物，也在守護它們的“孩子”。

走出洞口時，天已經黑透了，峽谷里燃起了篝火，老K他們正圍坐在火堆旁，看到我出來，鐵牛第一個站起來，咧著嘴笑：“小子命夠硬啊！”

我把意識卵扔給老K，他接住后掂量了一下，對洛影點了點頭：“合格了。”

“什么合格？”我晃了晃發沉的腦袋，麻痹感還在蔓延。

“入隊考核。”老K把意識卵交給鷹眼保管，扔過來一瓶解毒劑，“從現在起，你就是幽靈小隊的人了。”

我接過解毒劑，注射進胳膊，麻痹感漸漸消退。洛影坐在火堆旁，正在擦拭她的銀色手槍，火光在她臉上跳躍，左眉骨的疤痕忽明忽暗。

“你早就知道我能通過？”我在她身邊坐下。

“不知道。”她頭也不抬，“但阿柒的數據庫里說，你在游戲里的生存率是98.7%，比職業選手還高。”

“那是游戲。”

“這里也一樣。”她突然抬頭看我，眼睛在火光中亮得驚人，“生存靠的不是運氣，是選擇。你剛才沒殺那些幼體，說明你比零和暗網科技的人更懂‘活著’的意義。”

篝火突然噼啪作響，爆出一串火星，老K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別聊了！看看這個！”

他手里的戰術平板上，正播放著無人機拍回的畫面——沙漠深處的禁忌綠洲，此刻正發出刺眼的白光，像第二個太陽，而白光的中心，隱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繭，繭上纏繞著無數根發光的絲線，連接著天空和大地。

“初心之核開始孵化了。”洛影的臉色變得慘白，“比預想中早了三天。”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零要破殼了。”老K的聲音異常凝重，“它一旦出來，整個虛擬世界都會變成它的意識場，到時候……”

他沒說完，但我們都明白。

我看著平板上那個發光的巨繭，突然想起伊娃的笑臉，想起她布娃娃里跳動的硬物，想起洛影閃爍的藍色代碼。

原來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是在“阻止”零，而是在……等待它的誕生。

而那個藏在巨繭里的東西，到底是毀滅一切的怪物，還是爸爸和林嵐阿姨留下的最后希望？

篝火旁的沉默越來越沉，只有風穿過峽谷的呼嘯聲，像某種不祥的預兆。我摸了摸背包里的布娃娃，里面的硬物又開始發燙，這一次，它跳動的節奏，竟然和遠處巨繭的光芒，完美地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