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京城。

一家煙火氣十足的老北京涮肉館。

包廂里，銅鍋沸騰。

吳京，這個渾身都散發著荷爾蒙氣息的硬漢，正赤著膀子，將一大盤羊肉，豪邁地，倒進了鍋里。

“陳導，”他夾起一片燙熟的羊肉，在麻醬里一蘸，送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道，“咱倆有話，就直說。別跟我來那些虛頭巴腦的。”

他的性格，就跟他的電影一樣，直接，干脆，不拖泥帶水。

陳墨笑了笑，給他滿上了一杯二鍋頭。

“京哥，我想請你，來演我的新電影。”

“《流浪地球》？”吳京挑了挑眉，“我聽說了。科幻片。好萊塢那個總裁，還說你是課堂作業。”

“沒錯。”

吳京放下筷子，拿起酒杯和陳墨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陳導，”他擦了擦嘴，看著陳墨，眼神，變得無比認真，“你的《藥神》，我佩服。你能在春晚上，把《青花瓷》那樣的國風，做到極致，我也佩服。但是，科幻片……恕我直言，我不看好。”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個問題。”

“第一，技術。我們的特效技術，跟好萊塢，差了多少年，你比我清楚。沒有頂級特效支撐的科幻片，就是個塑料殼子，一戳就破。”

“第二，經驗。我們誰也沒拍過。這玩意兒，不是光有熱情就行的。從劇本到美術，到拍攝再到后期，它需要一整套，成熟的工業流程。我們有嗎？沒有。”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文化自信。”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沉重。

“我們華夏的觀眾，已經被好萊塢的科幻大片，‘喂’了二十年了。在他們心里，宇宙飛船，就該是《星際迷航》那樣的；外星人，也該是那樣的。我們突然搞一個，我們自己的東西出來，觀眾，能接受嗎？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們是在山寨，是在東施效顰？”

這三個問題，刀刀見血，精準地，刺在了華夏科幻電影的軟肋之上。

王海在一旁聽著，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

他知道，吳京說的全都是，無法辯駁的大實話。

陳墨聽完，卻沒有反駁。

他只是靜靜地，又為吳京倒上了一杯酒。

“京哥，你說的，都對。”他緩緩開口，“技術，我們暫時落后。經驗，我們確實缺乏。”

“但是……”

他的眼中燃起了一團炙熱的火焰。

“你說的第三點，我不同意。”

“文化自信，不是別人給的。也不是靠模仿別人，就能學來的。”

“文化自信，是從我們自己五千年的文明里長出來的！”

他看著吳京一字一句地，說道：

“好萊塢的英雄，穿著鐵甲，滿天飛，拯救世界。我們的神話里，有精衛填海，有夸父追日，有后羿射日，有大禹治水！我們從來不信什么救世主！我們信的，是，人定勝天！”

“好萊塢的飛船，叫企業號，叫千年隼，它們是冰冷的戰爭機器。而我們的飛船，可以叫廣寒宮，可以叫蓬萊，可以叫天宮！它們承載的是我們的詩意與浪漫！”

“京哥，我們不是要去模仿好萊塢。”

“我們，是要用根植于我們自己文化土壤里的想象力，去創造一個全新的，獨屬于我們華夏的科幻世界！”

“我們要告訴全世界的觀眾，科幻不止有一種寫法！”

這番話擲地有聲！

吳京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里，也漸漸地，被點燃了一絲火焰。

但他依舊保持著最后的理智。

“說得好。”他點了點頭，“但是，陳導，這些都還只是理念。是空的。我是一個演員，我需要看到，具體的東西。”

“我知道。”

陳墨似乎早有準備。

他沒有拿出劇本，也沒有拿出分鏡圖。

他只是從包里，拿出了一個VR眼鏡。

“京哥，”他將VR眼鏡，遞給吳京，“這是我們團隊做出來的一段，三分鐘的概念演示片。你可以把它，當成是，我對你所有問題的回答。”

吳京疑惑地，接過了眼鏡，戴了上去。

下一秒，他的世界天旋地轉。

他發現，自己不再是在那間煙火氣十足的涮肉館。

他正身處于一個冰冷、巨大、充滿了金屬質感的地下城中！

他的頭頂是看不到天空，而是厚重的巖層。

身邊是一輛輛，如同鋼鐵巨獸般的巨型運輸車。

遠處有無數穿著臃腫防護服的人類，正在井然有序地忙碌著。

“報告！領航員空間站，即將抵達木星引力范圍！”

“所有運輸車，立刻啟動行星發動機！”

耳邊，傳來了充滿了緊張感的通訊聲。

緊接著，他感覺自己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地震動！

他看到遠處一座座，如同山峰般的巨大噴口，猛地噴射出了數萬米高的藍色等離子光柱！

那光柱沖破了云層，沖破了大氣，像一雙來自人類的巨手，狠狠地推在這顆蔚藍色的星球上！

“轟——”

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宏大與悲壯！

吳京徹底被震撼了！

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

畫面再次一轉。

他來到了冰封的黃浦江江面上。

看到了那座，他無比熟悉的東方明珠塔，此刻已經被冰雪所覆蓋。

成千上萬的救援隊員，正扛著火石，義無反顧地，沖向那座即將熄火的行星發動機。

沒有個人英雄。

只有，前赴后繼的集體犧牲！

最后，他聽到了，一個年輕而又堅定的女孩的聲音，通過廣播傳遍了整個地球：

“無論，最終結果，將人類導向何處。”

“我們選擇希望！”

三分鐘，轉瞬即逝。

當吳京，摘下VR眼鏡時，他的眼眶，已經徹底紅了。

他看著陳墨，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那段演示片里，所蘊含的那種，獨屬于華夏民族，韌性、犧牲與浪漫，深深地擊中了他。

許久，他緩緩地站起身。

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

只是拿起桌上那瓶滿滿的二鍋頭。

為自己和陳墨都倒上了一滿杯。

然后，他舉起酒杯，對著陳墨說道：

“陳導！”

“我，吳京，這輩子沒服過幾個人！”

“今天，我服你！”

“媽的！”

“不就是，帶著地球去流浪嗎？！”

“干了！！！”

說完，他將杯中那辛辣的白酒，一飲而盡！

陳墨，也笑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知道。

流浪地球，終于迎來了領航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