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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可解的方程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機械合成音,在陸衡顱骨內部直接響起,帶著滋滋的電流干擾雜音。

伴隨著這警告聲,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并非物理上的寒冷,而是一種更深邃、更粘稠的精神上的冰流,猛地攫住了他的意識核心,眼前的景象瞬間發生了恐怖的畸變!

空蕩的永寧廳在他眼中溶解、扭曲,那些深棕色的座椅不再是死物,它們像是浸泡在污水中腐爛的巨獸骸骨,椅背蠕動著,生長出濕滑粘膩的苔蘚和暗紅色的菌斑。

慘白的燈光不再是燈光,它化作了粘稠的、散發著甜膩腐臭氣息的膿液,正從天花板的縫隙里緩慢滴落。

墻壁上潔白的瓷磚開始剝落,露出底下蠕動著的、布滿血絲的肉膜。

空氣中消毒水的味道被無限放大,混合著鐵銹般的血腥和內臟腐爛的甜腥,形成一股令人窒息、作嘔的濃烈惡臭。

那個穿著藏藍色制服的員工,他臉上那完美的微笑像劣質的墻皮一樣片片剝落,皮膚下不再是肌肉骨骼,而是翻滾的、如同蛆蟲般相互糾纏的灰暗觸須。

空洞的眼眶深處,兩點猩紅的光芒驟然亮起,帶著純粹的、非人的惡意,死死鎖定了陸衡!

他遞過來的那張悼詞卡,紙張上精美的印刷字體像活物般蠕動起來,扭曲變形,最終凝固成一行不斷滲血的詛咒:

你!就!是!尸!體!

粘稠的惡臭纏繞著陸衡的喉嚨。視野被蠕動的血肉和滴落的膿液充斥。

那張寫著血腥詛咒的悼詞卡,被一只由灰暗觸須構成的手遞到了眼前,幾乎要貼上他的鼻尖!

員工剝落皮膚的臉上,那兩點猩紅的惡意光芒,灼燒著他的視網膜!

腦海深處,冰冷的警告聲帶著刺耳的電流音瘋狂敲響:

【指數:99.8%!臨界!畸變啟動!】

【放棄抵抗!融入永恒!】

所有感官都在尖叫!理智的高塔在粘稠惡意的沖擊下劇烈搖晃,瀕臨崩塌!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徹底污染、吞噬的千鈞一發之際——

陸衡猛地閉上了眼睛。

不是恐懼的逃避,而是如同精密儀器切斷冗余輸入通道般的決絕操作!

外界的恐怖幻象瞬間被屏蔽。只剩下顱內那冰冷的警告聲和瘋狂飆升的污染指數讀數。

他全部的意志力,凝聚成一道絕對鋒銳的指令,狠狠地斬向自己意識深處那片被污染的區域:

【執行:邏輯錨定!】

【目標:核心異常點!】

【參數:制冷系統溫度偏差ΔT =+0.5°C】

【模型:雪峰III型壓縮機冷凝管堵塞效能衰減模型!】

【計算:熱效率損失η= f(ΔT, T_env,Δt)= 7.82%!】

【結論:符合故障特征C!置信度:98.7%!】

冰冷的公式,精確的模型,無可辯駁的物理定律!

這些純粹理性的造物,在他意識中構筑起最堅固的堤壩!

那洶涌咆哮、試圖將他拖入瘋狂深淵的污染浪潮,狠狠地撞在這道由絕對邏輯鑄成的堤壩上!

“呃!”

一聲極其壓抑、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悶哼從陸衡緊咬的牙關中逸出。

他的身體微晃了一下,臉色在剎那間褪盡最后一絲血色,變得如同永寧廳墻壁的瓷磚一樣慘白。額角瞬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但!

那道邏輯的堤壩,巋然不動!

腦海深處,那瘋狂飆升的污染指數讀數似是發出一道無聲的哀嚎!

【指數:99.5%…99.3%…99.1%…98.9%…】

數字開始回落。

那股粘稠、冰寒、充滿惡意的精神污染力量,從陸衡的意識核心被強行逼退。雖然依舊盤踞在邊緣,虎視眈眈,但那個致命的臨界點,被硬生生地拉了回來!

眼前的恐怖幻象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隨后又如劣質的影像般閃爍、褪色、消失。

腐爛的座椅骸骨變回了冰冷的木頭和布料,滴落的膿液重新化為慘白的燈光,剝落的墻壁瓷磚恢復了光滑平整。

空氣中那令人作嘔的混合惡臭,也迅速淡化,重新被消毒水和陳腐氣息取代。

陸衡緩緩地、重新睜開了眼睛。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額角的冷汗尚未干涸。但那雙眼睛,卻銳利、冰冷、深不見底,沒有一絲一毫劫后余生的波動,只有一種近乎非人的絕對專注。

他再次看向側墻上的監控屏。

目標溫度:-5.0°C

實際溫度:-4.5°C

ΔT =+0.5°C

數字依舊固執地顯示著那個小小的偏差。

然而,此刻這個0.5℃,在陸衡眼中,已然發生了質變。它不再是一個普通的設備故障信號。

它是裂痕。

是這個精心構筑的、名為“死亡預告”的詭異邏輯牢籠上,一道細微卻致命的裂痕!

殯儀館員工臉上的笑容依舊完美,空洞的眼神依舊看著虛空。但陸衡敏銳地捕捉到,那遞著悼詞卡的手指,指尖在極其輕微地顫抖。

那不是人類的緊張,更像某種精密的伺服電機在過載狀態下產生的、微不可查的振幅異常。

陸衡的視線,緩緩地掃過那員工僵硬的笑容,掃過那張寫著“沉痛悼念陸衡同志”的悼詞卡,最終,定格在對方藏藍色制服胸前佩戴的、一個小小的金屬銘牌上。

銘牌反射著慘白的燈光。上面刻著工號和一個名字:

工號:074

姓名:張明

陸衡的目光在那個名字上停留了半秒。

然后,他抬起眼,再次看向那個員工。

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審視一個“人”,更像是在分析一個出現了故障信號的復雜儀器。

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個數學家,在浩瀚的、雜亂無章的符號海洋中,歷經無數個日夜的困頓與死寂,終于,終于發現了那個潛藏在表象之下、簡潔而優雅、足以顛覆一切的關鍵公式時,所流露出的純粹驚嘆。

一種洞穿了迷霧,窺見了規則本身漏洞的、冰冷而狂熱的驚嘆。

“原來如此?!?

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穿透了永寧廳里凝滯的寒意。

“死亡證明……”

陸衡頓了頓,舌尖仿佛在品嘗著這個新發現的、充滿悖論美感的詞匯組合。

“是道可解的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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