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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病號飯

清晨的陽光透過門縫,在沈硯家灶房泥地上投下一條明亮的光帶。沈硯靠在冰冷的土墻上,看著自己腿上那歪歪扭扭、遠不如林小滿包扎得平整的新布條,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胸腔的灼熱感,身體依舊虛弱乏力。他煩躁地閉上眼,試圖驅(qū)散腦海里那些混亂的畫面——高燒中的冰涼觸感、草藥味、還有她平靜卻不容置疑的聲音。

角落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沈硯睜開眼,那只灰褐色的小野兔正小心翼翼地挪動著受傷的后腿,試圖靠近地上那個空了的、曾經(jīng)盛放過泡軟饃饃的小破碗。它紅寶石般的眼睛望向沈硯,帶著一絲渴望和怯懦。

沈硯看著它,又看看自己狼狽的樣子,一種同是天涯淪落“傷患”的荒謬感再次涌上心頭。他沉默地拿起旁邊水瓢里剩下的一點水,倒進了那個破碗里。小兔子立刻湊過去,小口小口地舔了起來。

就在這時,灶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一條縫。林小滿探進半個腦袋,手里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粗陶碗。

“醒著?”她看到沈硯睜著眼,便大大方方地推門走了進來。濃郁的、帶著食物暖香的霧氣瞬間彌漫開來,沖淡了灶房里原本的草藥和潮氣。

沈硯的目光立刻被那碗熱氣騰騰的東西吸引。碗里是清亮的湯水,漂浮著翠綠欲滴、切成小塊的生菜葉,還有絲絲縷縷金黃色的蛋花,以及一些小小的、半透明的面疙瘩。簡簡單單,卻散發(fā)著一種無比誘人的、溫暖的氣息。

“喏,病號飯?!绷中M把碗放在離沈硯不遠、一個還算平整的矮木墩上,“生菜雞蛋疙瘩湯。清淡,好消化。趁熱喝。”她語氣平常,仿佛只是順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完全沒提昨晚的照顧和眼前的尷尬。

沈硯的視線從碗移到林小滿臉上。她臉上帶著晨光勞作后的紅暈,幾縷碎發(fā)被汗水沾在額角,眼神坦蕩,沒有憐憫,沒有施舍,只有一種……類似給田里生病的作物澆點水般的自然。這種態(tài)度,反而讓他緊繃的神經(jīng)和強烈的抗拒感,像被戳破的氣球,泄掉了一部分。

他張了張嘴,想說“不用”,想說“拿走”,但目光觸及那碗冒著熱氣的湯,胃部因為饑餓和高燒帶來的不適感清晰地提醒著他身體的虛弱。拒絕的話堵在喉嚨里,最終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冷哼,他別開了臉。

林小滿也不在意,仿佛料到了他的反應。她走到角落,又撕了一小塊白面饃饃,泡在一點點清水里,放在小兔子面前。小兔子立刻歡快地湊過去啃食起來。

“你給它起了名字沒?”林小滿蹲在兔子旁邊,隨口問道,手指輕輕碰了碰小兔子毛茸茸的耳朵尖。小家伙瑟縮了一下,但沒躲開,反而好奇地嗅了嗅她的指尖。

沈硯沒回答,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只灰撲撲的小東西。

“沒起?那我起一個?”林小滿自顧自地說,看著小兔子灰褐色的皮毛,“嗯……叫‘灰灰’怎么樣?簡單好記?!彼亮舜列⊥米榆浐鹾醯亩亲?,“灰灰?以后你就叫灰灰了,聽見沒?”

小兔子“灰灰”茫然地抬起頭,嘴角還沾著饃屑,似乎對這個名字毫無反應,只是繼續(xù)專注地啃著食物。

林小滿也不指望它回答,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對沈硯道:“湯放這兒了,愛喝不喝。碗我回頭來收?!彼噶酥附锹涞幕一?,“灰灰的伙食,你自己看著辦,反正它暫時賴你這兒了。”說完,她像一陣風似的,轉(zhuǎn)身就出了門,還體貼地幫他把門虛掩上。

灶房里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灰灰啃食的細微聲響,以及那碗疙瘩湯裊裊升騰的熱氣。

沈硯的目光在那碗湯和緊閉的門板之間來回逡巡了幾次。湯的香氣固執(zhí)地鉆入他的鼻腔,喚醒了他身體深處對食物的渴望。腹中的空虛感越來越強烈,甚至壓過了那份別扭的自尊。

他掙扎了片刻,終于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壯士斷腕般的決絕,伸出手,夠到了那個粗陶碗的邊緣。碗壁很燙,但他沒有縮回手。他端起碗,湊到唇邊。

清亮的湯汁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燙滑入干渴的喉嚨,瞬間帶來一陣熨帖的暖意。生菜葉脆嫩清甜,入口即化,帶著田野的清新。蛋花滑嫩,面疙瘩軟糯,帶著糧食樸實的香氣。沒有復雜的調(diào)味,只有食材本身最純粹的鮮美在舌尖綻放。一碗簡簡單單的疙瘩湯,此刻卻如同瓊漿玉液,溫暖著他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也悄然瓦解著他最后那點頑固的防線。

他小口小口地喝著,動作由最初的僵硬緩慢,漸漸變得流暢自然。一碗湯很快見了底。身體里的寒意似乎被驅(qū)散了不少,連帶著傷口的疼痛都似乎減輕了幾分。他放下空碗,看著碗底殘留的幾點翠綠,沉默了很久。

角落里,灰灰已經(jīng)吃完了它的早餐,正滿足地舔著爪子,小肚子圓滾滾的。它似乎對這個臨時的避難所適應良好。

沈硯的目光落在灰灰身上,又移向虛掩的門縫,外面是林小滿的田地,在陽光下生機勃勃。他抿了抿唇,干裂的嘴唇因為熱湯的滋潤而恢復了一些血色。他低不可聞地、仿佛只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般,吐出兩個字:

“灰灰?!?

小兔子似乎聽到了,紅眼睛疑惑地看向他。

林小滿回到自己院里,心情莫名地好。她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開始打理她的寶貝田地。生菜又成熟了一批,她挑最嫩的摘下,準備中午涼拌。辣椒有幾個已經(jīng)泛紅,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來,這可是她未來“辣味”的希望!那幾顆留種的發(fā)光番茄紅得如同寶石,光芒穩(wěn)定柔和,她決定今天就摘下來取種!

她正忙著,籬笆外又傳來腳步聲。這次是張屠夫本人,扛著半扇處理好的排骨(明顯是剛宰的),臉上堆著比上次他媳婦更“真誠”的笑。

“小滿妹子!忙著呢?”張屠夫嗓門洪亮,“昨天你嫂子拿來的板油還行吧?今天剛宰的豬,這扇排骨最嫩!給你送點來燉湯補補身子!”

林小滿看著那扇分量十足的排骨,眼角抽了抽。這“熱情”有點過于沉重了。“張大哥,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哎!拿著拿著!鄰里鄰居的,客氣啥!”張屠夫不由分說,直接把排骨隔著籬笆塞了進來,眼睛卻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林小滿的田地,尤其在看到那幾顆紅彤彤的發(fā)光番茄時,精光一閃,“小滿妹子,你這番茄長得可真稀罕!紅得跟燈籠似的!這要是拿出去賣……嘖嘖!”

果然,還是沖著發(fā)光番茄來的。林小滿心里門清。她客氣地接過排骨(不接不行),嘴上打著哈哈:“自家瞎種的,長得是有點怪,也就自己吃著玩?!?

“自己吃多可惜??!”張屠夫立刻接口,壓低了聲音,“妹子,你看這樣行不?你這番茄……勻我?guī)讉€?我拿到鎮(zhèn)上去試試水!你放心,賣的錢,咱們對半分!不,你七我三!怎么樣?張大哥在鎮(zhèn)上人頭熟,保證能賣上好價錢!”

林小滿心中冷笑。對半分?她七他三?聽著好聽,先不說這發(fā)光番茄的奇特性會不會惹麻煩,單說這價值,張屠夫這算盤珠子都快崩她臉上了!

“張大哥,真不行。”林小滿果斷拒絕,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為難,“這番茄……是留種的,就這幾個,一個都不能動。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這買賣,做不了?!彼龖B(tài)度堅決,沒有轉(zhuǎn)圜余地。

張屠夫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和算計。他打著哈哈:“這樣啊……那行,那行!留種要緊!留種要緊!那排骨你收著燉湯?。 庇终f了幾句場面話,才悻悻地走了。

林小滿看著那扇沉甸甸的排骨,又看看張屠夫離去的背影,眉頭微蹙??磥恚l(fā)光番茄的誘惑力太大了,光靠村長之前的震懾還不夠。她必須盡快把種子弄出來,擴大種植,同時……得想想怎么處理這些“燙手”的成熟果實。

她走到那幾顆留種的番茄前,小心翼翼地將它們一一摘下。入手沉甸甸的,散發(fā)著清甜的氣息和柔和的光芒。她拿出一個干凈的破瓦盆,準備取種。

就在這時,隔壁灶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林小滿下意識地回頭。

只見沈硯拄著一根臨時找來的、還算直溜的木棍當拐杖,拖著受傷的左腿,極其緩慢地挪到了門口。他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舊衣(雖然依舊洗得發(fā)白),頭發(fā)也勉強梳理過,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jīng)恢復了往日的清冷,只是少了幾分冰寒,多了些難以捉摸的深沉。他手里,端著那個空了的粗陶碗。

他站在門口,目光先是掃過林小滿手里那幾顆散發(fā)著微光的番茄,眼神微動,隨即落在了林小滿臉上。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手里的空碗,朝著籬笆這邊林小滿的方向,往前遞了遞。

意思很明顯:還碗。

林小滿看著他這副明明還很虛弱卻強撐著出來、一副“兩不相欠”的別扭樣子,再看看他手里那個空碗,忽然覺得有點好笑。這家伙,喝碗湯還要特地出來還碗,生怕欠了她人情似的。

她放下手里的番茄,走過去接過碗,隨口問了一句:“湯……還行?”

沈硯拄著木拐,身體微微靠著門框,目光瞥向別處,沉默了幾秒,才從薄唇里擠出兩個字,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卻不再是那種拒人千里的冰冷:

“太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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