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顆灰撲撲、毫不起眼的“劣質聚氣散”,成了林七全部的希望,也是懸在頭頂的利刃。他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更明白自己這副灰白頭發、氣息虛浮的模樣經不起任何盤查。他需要一個絕對隱秘的渠道。
黑石鎮邊緣,靠近廢棄礦坑的陰暗角落,每月初一、十五的深夜,會自發形成一個小型的“鬼市”。這里魚龍混雜,多是些見不得光的底層散修和凡人武者,交易些來歷不明或品質低劣的東西。林七用破布蒙住大半張臉,裹緊一件偷來的寬大舊袍,第一次踏入此地。
他沒有攤位,只是如同幽靈般在陰影里逡巡,用刻意壓低、帶著沙啞的聲音,向那些看起來最落魄、眼神最警惕的煉氣初期散修低聲詢問:“道友,可需……聚氣散?便宜。”
絕大多數人嗤之以鼻,甚至帶著厭惡推開他。但當林七小心地攤開手掌,露出那丑陋的丹丸,并報出一個低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價格時,終于有人心動了。一個胡子拉碴、氣息同樣不穩的中年散修猶豫再三,用幾塊最下品的靈石碎片換走了一顆。
效果出乎意料。幾天后,那中年散修竟主動在鬼市找到了林七,眼神帶著一絲激動和貪婪:“小子,你那藥……雖然賣相差,勁兒倒實在!還有沒有?老子全要了!”
林七心中警鈴大作,立刻搖頭,沙啞道:“就一顆,撿的。”隨即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謹慎,再謹慎!林七嚴格控制著出手的節奏和數量,每次只賣一顆,間隔時間不定,交易對象也絕不重復。換來的微薄靈石,他立刻購買最廉價的、蘊含微薄生命精氣的“血藤根”或“枯木菌”之類的藥材,勉強維持著壽元流逝與補充之間脆弱的平衡。
靠著丹藥和【洞真】不斷燃燒壽元強行解析推演更深的功法,他的修為艱難地爬升到了煉氣二層。代價是觸目驚心的——他看起來已如同一個三四十歲的滄桑漢子,頭發大半灰白,眼窩深陷,皮膚失去光澤,時常感到胸悶氣短,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然而,麻煩終究還是找上門了。林七的丹藥效果穩定得異乎尋常,價格又低得離譜,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疑點。幾顆流入市場后,終于引起了百草軒內一個人的注意——管事弟子陳梟。
陳梟,煉氣四層,是百草軒李胖子手下最得力的爪牙,為人陰鷙貪婪,手段狠辣。他本身也負責一部分低階丹藥的銷售。林七的丹藥雖劣,卻從未吃死人,效果還穩定,這讓他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他懷疑有人掌握了某種特殊的、成本極低的煉制方法。
他開始暗中留意。林七再謹慎,也無法完全抹除痕跡。一次鬼市交易后,陳梟手下一個機靈的煉氣二層跟班“黃鼠兒”盯上了林七蒙面的背影,憑借對黑石鎮地形的熟悉和追蹤術法,竟一路遠遠綴著,摸到了林七藏身的下城區一處破敗窩棚附近。
林七心有所感,【洞真】對危機的模糊預判讓他脊背發涼。他當機立斷,舍棄了窩棚里那點可憐的家當,只帶走了骨片、剩余丹藥和僅存的幾塊靈石,如同受驚的兔子般鉆入復雜的巷弄。
但黃鼠兒像塊甩不掉的膏藥。追逐在狹窄污穢的巷道里展開。林七體力不支,肺部火辣辣地疼,眼看就要被追上。他一咬牙,從懷里掏出一張在鬼市用最后一點靈石換來的、畫得歪歪扭扭的劣質“毒煙符”!
“娘的,拼了!”林七猛地轉身,將體內本就微薄、混雜著【洞真】之力強行提煉出的靈力狠狠灌入符箓,向著身后狹窄的巷道口砸去!
噗!
一股濃烈刺鼻、帶著詭異綠意的煙霧猛地爆開,瞬間充斥巷道!這符箓威力低微,毒煙更是稀薄,頂多讓人頭暈眼花、涕淚橫流。黃鼠兒猝不及防,被嗆得連連咳嗽,視線一片模糊。
林七抓住這瞬息的機會,爆發出最后一點力氣,熟門熟路地拐進一條堆滿垃圾的死胡同,扒開一個被破木板遮掩的狗洞,不顧骯臟地鉆了進去。洞后是鎮子最外圍污穢的下水道入口,惡臭撲鼻。
他蜷縮在冰冷的污水邊緣,劇烈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一絲腥甜涌上喉嚨,嘴角溢出了暗紅的血沫。方才強行催動符箓,幾乎榨干了他這具殘軀最后的靈力,也再次觸動了壽元根基。
外面傳來黃鼠兒氣急敗壞的咒罵和搜尋聲,漸漸遠去。但林七知道,自己徹底暴露了!陳梟很快就會知道,那個賣古怪丹藥、疑似掌握秘法的人,就在黑石鎮!
果然,僅僅半天后,一個冰冷狠戾的聲音如同毒蛇般在下城區的各個角落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藏頭露尾的老鼠!交出你的丹方和秘密,陳爺賞你一個痛快!否則……等老子把你揪出來,定叫你嘗嘗抽魂煉魄的滋味!”
封鎖開始了。百草軒的雜役、陳梟圈養的散修,開始在黑石鎮各處路口盤查,重點搜尋那些氣息不穩、形容枯槁的修士。林七如同困獸,在下水道和幾處廢棄窩點間艱難轉移,延壽的藥材早已耗盡,壽元的流逝感從未如此清晰而致命。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最后的鼓點。
他蜷縮在腐臭的黑暗中,眼神空洞。前路已絕,后路已斷。坐以待斃?或是被陳梟抓住,生不如死?
就在這徹底的絕望中,他腦海中,那沉寂的骨片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瀕死的絕境,微微震顫了一下。一段曾經被【洞真】解析過、卻因過于殘缺遙遠而被忽略的信息碎片,猛地變得清晰起來——
一張描繪著扭曲地形、指向黑石鎮千里之外兇名赫赫之地的殘破地圖碎片!地圖邊緣,幾個模糊的古篆如同鬼火般跳動:
“…絕地萬瘴…一線生機…唯噬靈草可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