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聽完趙敏的話語，愣在原地久久不語。

洪冼象好奇地從地上撿起那支珠花，捏著釵頭輕輕一旋，果然將細管與釵頭分開，管內中空，抖出一卷細絹。

洪冼象展開一看，見上面用極為纖細的簪花小楷寫全了七蟲為哪七種毒蟲，七花是哪七種毒花，中毒后如何解救，事無巨細，盡數書明。

張無忌接過來細讀，七蟲、七花特征詳盡，藥性與他所知的相去不遠，心知這一份才是真正的解法，趙敏這次并未裝神弄鬼。

良久，張無忌才輕輕一嘆，悵然若失。

洪冼象道：“那郡主娘娘還留了‘黑玉斷續膏’的線索。”

張無忌見背面另起一頁寫著：“七蟲七花，聊解燃眉之急，欲得黑玉斷續膏，抑或六大派群豪之下落，綠柳山莊，靜候君臨，新茶已瀹，棋枰虛設?！?

洪冼象道：“這趙姑娘做事不利索，永遠留有后手，跟她打交道，累啊……”

說完還有意無意拍拍張無忌肩膀。

張無忌苦笑道：“這字條留了許久，想必她早就預料到今日一幕，心機之深，所慮之遠，我不及也。今日我與元庭決裂，恐怕這‘綠柳山莊，靜候君臨’已經變成‘甕中捉鱉’了。”

洪冼象大笑不已。

張無忌疑道：“你笑什么？”

洪冼象忍笑道：“我當然是笑人，莫非還真笑王八不成。”

張無忌旋即想起他自喻為鱉，他翻白眼道：“我原本以為洪師弟是老實本分的人，沒想到揶揄人的本事也不俗?！?

洪冼象道：“我就當你是在夸我了。對了，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張無忌輕嘆道：“先解開俞三伯、殷六叔的七蟲七花毒，然后……”

他猶豫少傾，接下來有淮上義軍戰事、尋找六大派下落、為師叔伯找尋黑玉斷續膏三件要緊事做，也不知道誰先誰后才好。

洪冼象似看出他的憂慮，接著話頭道：“不如你安心與楊左使、韋蝠王前往淮上，至于六大派與黑玉斷續膏兩件事，其線索都繞不開趙姑娘，那綠柳山莊我替你走一趟，反正如今趙姑娘不待見你。”

張無忌抬眼望著他，欲言又止，最后輕輕點頭，感激之意盡在不言中。

幾人又施展輕功，連忙趕回紫霄宮，奔進內院。

張無忌與陳青玄前往丹藥房按細絹上的解法配藥，給俞岱巖、殷梨亭服下后，僅小睡一覺醒來，果然癥狀大緩，體內麻癢漸止，眼前彩暈也消失了。

如此又過一日，兩人體內毒性盡去，只是四肢傷勢未愈，仍需癱瘓在床。

這一日，下山打探六大派消息的五散人回到武當，帶回的消息令所有人震驚。

江湖上盛傳齊上光明頂的六大派正道高手，被明教教主出爾反爾，盡數圍殲。

與武當并稱武林泰山北斗的嵩山少林寺遭人洗劫，僧眾消失一空。

中原武林遭遇數十年前蒙古南下以來最大的一次浩劫。

張無忌在紫霄宮運籌帷幄，重新傳令下去，召集天下各路首領、香主，各分舵明教弟子，齊聚蝴蝶谷召開誓師大會，之后前往淮北馳援。

洪冼象聽完明教眾人的討論，心中卻有些疑惑，六大派的高手返程中被人一鍋端了，少林寺被劫掠一空，若不是當日擊退趙敏屬下，武當也難逃這個命運。

按理說如果是趙敏的謀劃，通常來說一計不成，常常留有余子，她好勝心切，分明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人，難道武當因為有張無忌坐鎮，從而心生忌憚，不敢強取了？

想到這里，他恍然大悟，瞬間明白過來。

如果說淮北的戰事，不僅僅是出于朝堂戰略的考量，如果說她早早留下的字跡“綠柳山莊，靜候君臨”，也不僅僅是讓他來取黑玉斷續膏。

這兩者背后都是一層一層的兜底方案，目的只有一個，調虎離山牽制住張無忌，那對方真實的目的……

他猛然想到那日趕回紫霄宮時，小道士明月見到他說的話：“那些魔教妖人揚言要先滅少林，后滅武當……”

如果對方的最終目的是滅絕武當道統，那眼前的平靜不過是緩兵之計。

要不要告訴張無忌？

他想了想，如果告訴張無忌，一邊是大義，一邊是師門，他左右為難，分身乏術，也無濟于事，徒增內耗而已。

他在檐下來回踱步，沉思許久，最后以拳擊掌道：“我得先給余三俠陳情利害，要他早做防備，上回趙敏等人登上山門，便提前安排內應偷襲了掌教真人，這一次一定要暗中演一場好戲，將那臥底揪出來?！?

他想了想，接著道：“我還得去趟翠微峰，如果萬一……紫霄宮真的失守，那位神秘的八師叔，一定要說服他出手相助！”

……

……

洪冼象在內院中拜見俞岱巖、殷梨亭，將自己心中所慮之事盡數道出后，二人也覺得應該重視，遂從比較親近的第三峰、第五峰、第六峰的弟子開始暗中布置。

離開紫霄宮后，洪冼象青衣芒鞋，沿著山徑進入翠微峰竹林。

深春的竹海茂密濃綠，竹屋院里那方明幾旁，云漪正提著秀筆靜靜臨摹著《誓殺帖》上的筆法。

洪冼象站在柴扉外，沉默了很長時間，連吐息都放慢了頻率，不敢出聲打擾。

云漪鼻尖沁出細汗，額頭貼著幾縷細微的發絲，在陽光下明亮發光。

等她后一個字寫完，將手中筆擱在硯臺上，頭也沒抬便道：“你的吐息節奏很好，恢復一定內力了？”

洪冼象心里無奈一笑，面對擁有「龜鏡」神技的綠衣女子，自己的心思在她面前仿佛透明的一樣。

“這本書帖臨摹得如何？”

“你來請師父幫忙？”

兩人各問各的。洪冼象訕訕道：“我想請拜托陸師叔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云漪道：“師父這幾日訪友去了，不在翠微峰。至于你說的事……師父他借武當風水寶地清修，也算武當同氣連枝的半個同門，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洪冼象得到心中答案，頓覺安心了許多。

想到再過些日子便要下山去綠柳山莊，若是能將大黃庭恢復到第三重，當然最好。

可每一重樓的突破，除了借助九陽真氣沖穴以外，云漪的琴音調理也不可或缺，眼下自己已恢復大黃庭第一重，答應替她破解劍意的事還沒有進展。

當即道：“云姑娘，你這字……好像寫得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