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霜在劇痛中驚醒。
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腦海——寒冰池刺骨的冷水、李氏陰冷的笑容、沈如雪搶走母親給她的半塊玉佩時得意的眼神...她痛苦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沈如霜纖指抵住太陽穴,眉心蹙起一道細痕。宿醉般的鈍痛在顱腔內翻攪,她下意識咬住泛白的下唇,冷汗順著瓷白的頸線滑入衣領。窗外天色微明,晨霧氤氳,一縷淡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地落在錦被上,映出細小的浮塵。她撐著手臂緩緩坐起,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悶哼。
腦海中多出的記憶碎片正逐漸拼合成清晰的畫面——五歲那年,母親林氏病榻前的情景。
“霜兒...“林氏顫抖的手指輕觸女兒右臉的胎記,聲音虛弱卻執拗:“這胎記...誰都不能碰...“
小如霜困惑地摸著突然變涼的印記。林氏猛地攥住她的手:“記住!哪怕是...“一陣劇咳打斷了她。
“老爺。”林氏轉向床畔的沈家主,聲音雖弱卻不容置疑,“我走后,你要護她周全。即便...即便她終生不能修煉。“
沈明毅繃緊下頜,將族徽玉牌塞進女兒掌心:“以沈家基業起誓。”
林氏的手頹然垂下。窗外驚雷乍響,暴雨傾盆。
記憶畫面突然扭曲變幻。沈如霜看到母親深夜獨自在屋中,指尖凝聚著幽藍光芒,在空中勾畫出繁復的符文。那些符文最終化作一道流光,沒入熟睡中的小女孩右臉...
“這是...封印?”沈如霜喃喃自語。
【記憶融合完成度92%】系統的機械音響起,【檢測到宿主體內存在封印】聲音突然出現雜音,【警告:涉及高階天道法則,系統權限不足】
突然一道黑影從窗外閃過,那影子太快,幾乎讓她懷疑是幻覺。但窗紙上殘留的輕微晃動告訴她,剛才確實有人經過。
“小姐!您終于醒了!“青禾紅著眼眶撲到床前,手里的藥碗差點打翻,“您昏迷了整整三日,家主都來看過三次了...“
沈如霜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精致的紫檀木拔步床上,月白色的紗帳如水般垂落,帳角綴著的銀鈴隨著她的動作發出細微的脆響。她怔怔地望著床頂——這里不是她那個漏風的偏院小屋,而是...芳園?
記憶中的芳園總是大門緊鎖,自母親去世后就再無人居住。
沈如霜緩緩攥緊錦被,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窗外一縷晨光透過紗帳,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至今仍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穿越到這具身體里——是實驗室的爆炸引發了時空裂隙?還是那個雨夜許下的“想要重新活一次“的愿望真的被神明聽見?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既然命運讓她成為了沈如霜,那么從今往后,她就是沈如霜。
床頭的白梅在晨光中舒展花瓣,她伸手輕撫,冰涼的花瓣觸感讓她徹底清醒。
“二小姐現在可慘了,“青禾湊近她耳邊,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快意,“被掌嘴十下,臉腫得像豬頭,后背挨了十鞭,聽說連最珍愛的鮫珠面膜都敷不了...”
“這算什么?被搶走的東西,總要一件件討回來。”她輕聲呢喃,指尖撫過胎記時,腦海中突然閃過一段陌生的記憶碎片,白衣女子在院子里翩然起舞…
沈如霜掀開錦被下床,赤足踩在云紋錦墊上。身上傳來的刺痛讓她微微蹙眉——這具身體上的鞭傷還未痊愈。鏡中映出她右臉的胎記,此刻在陽光下竟流轉著淡淡的金紋,如同活物般微微發燙。
“小姐當心傷口!”青禾急忙扶住她搖晃的身子,小臉上滿是擔憂,“您背上還有三道鞭傷未愈呢。”
奇怪的是,這痛感遠比想象中輕微——按理說原主這具營養不良的身體,受了這么重的傷至少得躺半個月。
【叮!宿主身體修復進度78%】
系統突然彈出提示
【溫馨提示:本次療傷服務已扣50積分,現在宿主倒欠150積分】
沈如霜怔了怔,沒想到這個看似奸商的系統,竟在她昏迷時默默做了這么多。難怪那些本應撕心裂肺的鞭傷,此刻只是隱隱作痛;難怪原主零碎的記憶,如今已如親身經歷般清晰。
“放心。”她拍了拍青禾的手,對著銅鏡緩緩勾起嘴角。這個笑容帶著原主從未有過的鋒芒,又比現代的自己多了幾分肅殺,“有人護著,死不了。“
鏡中人眼角微揚,右臉的胎記在晨光中熠熠生輝。沈如霜忽然意識到,這已不是單純的復仇——系統、胎記、天道、圣女…,都在提醒她,這條路上等待她的,遠比討回幾件舊物要復雜得多。
至于禁地......沈如霜蹙起眉頭。那地方在沈府最偏的角落,下人們從不敢議論,連最碎嘴的張嬤嬤提到時都會立刻噤聲。
她七歲那年的夏夜,追著一只流螢跑丟了繡鞋。月光下的禁地圍墻泛著詭異的青灰色,那扇常年緊閉的玄鐵門,竟漏著一道縫隙。
年幼的她從縫隙擠進去時,聞到了腐朽的甜香。里面沒有想象中可怕的妖獸,只有一座覆滿青苔的祭壇,壇中央擺著個精致的冰玉匣子。她伸手去碰的瞬間,匣子突然發出“咔嗒“輕響——
再醒來時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晨光正好。所有人都以為她貪玩睡在了花園,連貼身嬤嬤都沒發現異常。
白芷的身影如墨色閃電般掠過回廊,腰間彎刀在晨光中劃出一道寒芒。她單膝跪在書房外,聲音壓得極低:“家主,大小姐醒了。”
“咔——”
沈明毅指間的狼毫筆“啪“地折斷,墨汁濺在案頭的《寒梅圖》上。畫中白梅被墨跡浸染,恰好模糊了“愿女如梅”的字樣。他指尖的靈力不自覺地凝結成霜,連帶著將斷筆凍在了硯臺上。
“家主...”白芷的聲音傳來。
沈明毅這才回神,發現案幾已覆上一層薄霜。他抬手拂去畫卷上的冰晶,那方“林氏墨戲”的朱印在墨漬中格外刺目。
芳園內,沈如霜正對著銅鏡齜牙咧嘴地查看傷勢,突然聽見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這頻率明顯不是青禾那個小碎步。她手忙腳亂地把撩起的衣擺放下,結果扯到傷口,頓時疼出眼淚花。
“嘶——”
這聲抽氣正好撞進推門而入的沈明毅耳中。家主大人玄色大氅上還沾著晨露,顯然是一路疾行而來。他目光掃過女兒泛紅的眼眶,眉心那道常年不化的冰紋又深了幾分。
“父...父親。”沈如霜下意識想跪,卻被一股溫和的靈力托住。
沈明毅站在晨光里,輪廓被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眉骨高而分明,鼻梁挺直如劍脊,下頜線條干凈利落,不顯半分老態。那雙眼睛尤其特別——眼尾微微上揚,本該顯得風流多情,卻因常年凝著霜雪般的寒意,反倒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沈明毅的視線在她右臉胎記上停留片刻,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金紋。他忽然伸手——在沈如霜驚恐的注視下,輕輕拂去她額前的一縷碎發。
沈明毅眉頭微蹙,目光落在沈如霜蒼白的面容上,見她扶著桌沿勉強站立,纖細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胡鬧!”他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傷未愈就敢亂動?”
未等沈如霜開口,他已抬手示意青禾:“扶你家小姐回榻上歇著。”
青禾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攙住沈如霜的手臂:“小姐,您慢些……”
沈如霜張了張嘴,想說自己并無大礙,卻在父親冷峻的注視下默默咽了回去,任由青禾將自己扶回床榻。待她靠坐妥當,沈明毅才略一頷首。
青禾極有眼色地福身一禮,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臨走時還不忘將房門輕輕掩上。
屋內一時靜謐,只余窗外竹影婆娑,在青石地上投下斑駁的光痕。
“還疼?”這聲音比平時軟了三分。
沈如霜一時語塞。這具身體的記憶里,父親似乎從未有過這般溫和的時候。她鬼使神差地說了實話:“其實...昨天…挺爽的。”
話一出口就后悔了。卻見沈明毅袖口微動,竟是從乾坤袋里取出一盒藥膏——那玉盒上分明刻著母親生前最愛的白梅。
“用這個。”沈明毅修長的手指輕輕放下玉盒,指節分明的手背上隱約可見幾道陳年劍痕。他轉身時,玄色衣袍在晨光中泛起流水般的暗紋,那張如刀刻般俊朗的臉上,常年不化的寒霜似乎消融了幾分。
“打得好。”他低沉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溫度,眼尾細紋舒展開來,像是終年積雪的山巔透出一縷暖陽,“雖敗猶榮!不愧是我沈明毅的女兒。”
門外偷聽的青禾一個踉蹌——這哪里還是那個動輒將人凍成冰雕的家主?分明就是個為女兒驕傲的普通父親!